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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l-Biz:*** 深圳外贸廿年打滚,苦心打造青春励志现实外贸题材长篇小说《吹尽狂沙》***
断断续续,写了十年。稿子终于修改完毕,发出来请大家指正一下!
【内容简介】钟晟鸣1991年从粤西到深圳任职外贸业务员,不久即遭逢事业爱情之双双“滑铁卢”,此后廿年间做过外贸跟单员、银行揽证员、审单员、夜总会散打拳手、吸存员、信贷员,最后回归外贸本行并成功创业。当初他欠缺深圳户口和住房,历尽坎坷磨难,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年年失望年年望,于是孝善义勤,亲情爱情友情人情商情,无不在他的谋生历程中淋漓谱写。他孝顺亡母之举石破天惊,他是节俭的梁生宝和事业坚强的保尔柯察金。作品开我国“外贸文学”之先河,是我国目前最全面、最深刻反映我国外贸业务员艰苦打拚、奋发图强以致成功的深圳外贸励志现实题材长篇小说,是拚搏历程之《简爱》和中国版之《追风筝的人》。(约39万字) )
吹尽狂沙
黄昱国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艾青 《我爱这土地》)
——题记一
命里有时未必有,
命里无时亦强求。
——题记二
第一部青春驿站

几回回梦里往深圳,双手搂定梧桐山。
天色向晚,深圳西翼大铲湾凉风轻吹,海面波光粼粼。在深圳宝安固戍海边,防波堤是一条四米宽的水泥马路。堤内靠着海边,是一大片人工间隔的一处又一处的鱼塘,鱼塘上面用毛竹实木搭成一列临海的棚子,上是竹房下为水,那是一家又一家的“海鲜舫”特色酒家,亭台楼阁,凤尾舞榭,仿如城隍庙一隅。中间一家酒店灯箱的霓虹灯斑驳陆离,可见七个工整漂亮的柳公权体正楷大字——“化州白切鸡饭店”,这是化州人张福强家里所开的饭店,里面面积适中,二百六十见方。在这个夏日傍晚,店内外坐满了宾客。宾客拒绝了空调,更喜欢在室外露天环境中就餐。饭店吸引客人的不仅仅是得天独厚的就餐环境,更是在异乡中硕果仅存的地方特色佳肴——“化州白切鸡”。
1990年夏,钟晟鸣从粤西出差往汕头,办理一批五金货物的出口报关手续。在回程粤西之前,老乡兼老友张福强在电话中千叮万嘱要他务必顺道过来饭店坐下,说是“化州白切鸡饭店”这七个大字当初为钟晟鸣亲笔挥毫所写,自己从家乡带到了深圳,所以正要钟晟鸣过来看看这些字摆放得怎么样。钟晟鸣从没去过深圳,他一如三十年代全国各地热血青年憧憬并奔赴延安一样,向往着改革开放热火朝天的经济特区城市深圳。这次来汕头中途,也是在广州汽车站转车,抱憾未能途经深圳。而今可好,张福强这一声召唤,对他来说如春风化雨,他不禁轻呼了一声:“Oh! More than I want!”于是,等在汕头的业务一经提前办好,就取道深圳,迫不及待迳奔固戍而来。
而在上路前,钟晟鸣挠头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张福强相当郑重其事地告诉他,除了他自己过来固戍,还一定得多带几个老乡或朋友过来,最少十位,说是到了饭店后,只管敞开胃口吃喝即可,保证有好酒好菜伺候。钟晟鸣一直与张福强相当要好,在粤西老家自小是一起玩泥巴、抓泥鳅长大的总角之交,但这不是张福强的婚宴宅宴,亦非餐馆头天开张的迎新之喜,张福强并未提及是什么大好事,为什么一定要钟晟鸣带这么多的人来捧场呢?当然,这代表着张福强的好客,其古道热肠好不让人感动,但个中必有其它原委。“到底是什么原因呢?”钟晟鸣在电话中不停地问,但张福强只是悠悠然笑而不答,王顾左右,神秘莫测地卖着关子,朗声大笑说:“你们来就是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呵呵……”钟晟鸣在深圳所识亲友不多,只有一个在蛇口“上海酒家”做着楼面经理的表哥罗振锋。于是,他就打了电话,嘱咐表哥一定也得赶来固戍会合,而且也板上铆钉钉地叫表哥,如同招兵买马一般要带足人数。表哥在电话中仰天长啸:“呵呵!去吃饭,还差人么?我会带十个人赴宴。”
从汕头坐着长途汽车过来深圳关外,再转中巴和摩托车,钟晟鸣风尘仆仆地抵步时,正是傍晚时分,表哥等一干人马已然坐在餐桌边呷茶良久。
“来来来,先吃我们正宗的化州‘白切鸡’!在化州本地吃得多了,试试在异乡深圳的‘化州白切鸡’,另有一番风味,呵呵!”精瘦的张福强热情地招呼着,他与钟晟鸣共十三人围成了一桌。
张福强一身夏装,宽阔的嘴巴明显地向前凸出,用他自我解嘲的话来说是“像类人猿一样,吃西瓜享有先天优势,谁也没能吃得这么快”。在他胸前的桌上,正稳稳地立着他的宝贝——如砖头状黑乎乎的蜂窝式无线手提电话。据说此物在华人之中最先为巨商李嘉诚所得,极具象征意义,所以俗称“大哥大”。而今看着这一宝物,在一个小小的孔洞里,那一点的透明胶,每隔2秒就闪着幽蓝幽蓝的光。张福强可谓饮了“头啖汤”,属于国内手提电话第一批的持有人——就差广告公司没找上他。钟晟鸣等人看着这宝藏,目光都聚焦于此,交口谈论着它,心头无不泛起圈圈涟漪,大家都在想,对这宝贝哪怕只是蜻蜓点水般轻轻一摸,欣慰的程度也无以复加。
旁边的酒舫也热闹非凡,“化州白切鸡饭店”是夜晚交响乐中一个剧烈跳动的音符,海面上不时响起“呜呜”的轮船过往的笛声,这真是好一幅渔舟唱晚、渔夫归航的画图。也在此时,防波堤上,向固戍海边这些海鲜舫奔驰而来赴宴的大小车辆坐满了人,璀璨的夜色之中,车灯像一条河,在海边缓缓地流动。
“清远鸡”、“海南鸡”,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在众多鸡类特色美食中,“化州白切鸡”独树一帜。粤西人都说,不吃“白切鸡”,就等于枉到化州一趟。此话不假,如果论道“白切鸡”之味美,就非“化州鸡”莫属,连“湛江鸡”也望尘莫及,只是湛江相比化州更为地大物博,外出开餐馆者众,才显得“湛江鸡”比“化州鸡”更广为人知而已,但其实,真正的渊源是来自“化州鸡”。是的!在化州本地,有两大饮食特色,一是美味的“白切鸡”,二是伴随着星罗棋布般的地道小菜美食的化州白粥。这白切鸡,为何好味呢?这不仅仅取决于如何以及何时煮熟一只鸡,当然,正如很多年以后“药材好,药才好”这句广告语一样,鸡就自然是化州本地家鸡,或称土鸡;同时关键的是那一小碟酱料,是用酱油、蒜头和原榨花生油等优质原材料温火煎煮而成,加入配置了化州人都缄口绝不外露的山药秘方,有此酱料,鸡肉味道之美,即可逢筚生辉。总的,大凡吃过“化州白切鸡”,无不交口称赞其味道之绝。而张福强开设的这一家饭店,无疑是将地道化州美食带到了深圳。可他这里的鸡,并非在固戍这里饲养,而是靠着每晚从化州开来深圳的长途大巴,一笼一笼地托运过来,是正儿八经的化州本地鸡。前来这里进食的,多是化州老乡,周围工业区的港商、台商,以及闻香识味从国内其他地方到深圳出差的商家、朋友。
“1980年,我就跟着我父母来深圳了”,张福强一边抽着粤西特色的“大碌竹”水烟,一边演绎着自己的谋生历史。张福强一直在深圳不打紧,还把粤西茂名湛江一带独有的水烟也带到了深圳。这种“大碌竹”,让钟晟鸣忆起儿时在自家村口的树林里乘凉时,炎炎夏日,蝉鸣声声,老人们都坐在大树下的竹凳上,抽着这种“大碌竹”,一口喷着轻烟,一口讲着故事,笑说远近轶闻。
“化州白粥,真也是地方一大特色,”张福强俨然一位美食家,侃侃而谈:“不仅是白粥煮得好,米熟而不烂,更不是浆糊,粥煮得恰恰够火候,另外重要的,是那些一碟碟的小菜,萝卜干、酸菜、豆苗、豆叶、通菜、黄榄、洋桃……加上鲜榨花生油、蒜头和豉油。我们饱嗝都打了好几个,但就还是不肯放下筷子”。
一番话,说得大家无不垂涎三尺,居然让日日置身大酒家面对各色佳肴美食的罗振锋及几位工友们也嘴馋起来,欲壑难填。
张福强继续说:“我来深圳做‘化州白粥’时,周围满目都是杂草丛生,那时,我爸妈张罗饭店,十几岁的我就帮忙着斟茶递水,我读书不多,只有靠做生意啦!”在喷了一口水烟之后,又接着说:“当时,袁庚在蛇口。那时候叫宝宝县蛇口公社,就像我们化州县那务公社的意思。蛇口作为特区中的特区。在蛇口,被誉为我国改革开放第一炮的炮声,是在蛇口微波山和龟山之间放的第一炮,当时我就在旁边捂着耳朵见证,20吨的炸药,6洞齐爆,地动山摇,呵呵!”
“那个引爆第一炮的日子是1979年7月8日,后来于1979年8月26日,深圳特区被批准成立了。”钟晟鸣对这些资料记得清清楚楚,然后他向张福强问道:“你当时感觉深圳怎么样?”
张福强一下子更不可收拾,打开了话匣子:“这地方真是太适合我了!我简直是一见纵情,是对深圳这个城市,放纵我的感情,也是对深圳来自全国各地年轻漂亮的妹子们一见纵情,”张福强说着,从嘴里又喷出一口浓烟,对着钟晟鸣说,“是放纵的‘纵’,不是闹钟的‘钟’,也就不是你阿钟这名字的‘钟’啊!我说得对不对?我没你文化高,呵呵!”
“还说文化不高。‘口花花’,你好一个‘一见纵情’,用得真妙!来!我们一饮而尽!”大家异口同声地说。随即,他们站起来,装满啤酒的十三个玻璃杯乒乓相碰。
“你好花心啊!”罗振锋指着张福强说。
“不,我对每个靓女都很专心的!”张福强乐不可支地答道。
大家忍俊不禁,一阵狂笑,钟晟鸣说:“你真够见异思迁的了,这个成语最适合你。
“见异思迁吗?——哦!也是的,一见到漂亮的异性我就心思思,想搬迁到她那里去住。”
“这样也成?”大家又让逗得前仰后合,谁不小心,让一个酒杯给碰着跌到桌下,成了碎片,张福强忙吩咐服务员过来收拾。
“你就整天都想着Put into,哈哈!”钟晟鸣说。
“什么?‘泼’什么?”大家愕然,张福强更觉其中大有玄机。
“不能说,不要说,天机不可泄漏。”钟晟鸣赶紧摆手解释,甚至脸微红了起来。大家就只由得这句英文的解释无疾而终了。

Int'l-Biz:张福强举杯邀大家说:“今天请大家都此一聚,恭祝我们全都杯水车薪!”
所有的人又都愕然,张福强就解惑说:“我的意思是,我们每天都饮几杯水,月底就拿到能够买一辆轿车的薪水。”大家就又全都大笑起来。罗振锋笑得叉着腰,指着张福强说:“你怎么比钟晟鸣的文化都还高了?”
“这能叫什么文化?”张福强回应道。
至于其它餐桌旁的众多顾客,也都是张福强特地宴请过来的深圳朋友,也正忙着一边喝酒,一边猜拳。坐在旁边的钟晟鸣清楚地听到,他们其中有一桌的人正在高声谈论着波斯湾日趁紧张的冲突局势。
“布什正在调兵遗将,布阵波斯湾,这仗肯定会打,”一位香港人以不咸不淡的普通话断定说。
“萨达姆还祈祷什么啊?这样的暴君,据说制造了巴格达边沿的‘万人坑’,跟秦始皇的焚书坑儒差不多,谁叫萨达姆那么霸道?人家科威特也没惹你啊,这下倒好!美国俯视眈眈,恶人总有恶人治,萨达姆快完蛋了!”另一位港人说。
“萨达姆入侵科威特,一夜之间将科威特荡平,那简直是‘读秒战争’!”
“是他看中了科威特的石油资源。”
“但美国只不过是打着‘世界警察’的幌子罢了,你以为他是在维护世界和平啊?不也是盯着伊拉克丰富的石油资源?美国‘踩过界’啦!”一位固戍本土男人说的普通话,其不标准的程度,跟港人一个样。
“说得对,说得对!这才是利益所在,”与他们同桌的几位朋友一齐点头称是。
饭店内外,喧哗声不绝于耳,与大喜日子无异。
大家喝完,张福强叫女服务员又拿上来一瓶“珠江”啤酒。
这晚,是钟晟鸣一生中第一次喝生啤,那味道苦苦的,内心有点不太接受。
“饮多两次,你就不饮都不行了。你最爱吃‘化州白切鸡’的,等习惯了生啤,加饮边啖‘白切鸡’,那肯定是人生最大的享受之一!”张福强对钟晟鸣解释并鼓励说。
“是的!是的!‘化州白切鸡’,这是我一生中最爱的美食!至于化州白粥加上小食,心情不好时,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钟晟鸣说,然后感慨,“现在全国的年青人都往深圳涌啊!”
“当然,在我们蛇口,都是五湖四海的年轻人”,罗振锋补充。
“你还不快来?”张福强问。
“会的。”钟晟鸣肯定地说。
“福强兄,听说你驾驶技术不错哩!一边开着奔驰,一车剥着橙子。”表哥说。
“别提!我那车子,一开出马路就影响市容。”张福强摆摆手,微低下头说。那时候,他就开一辆S180了,还说这话!尽管它是Benz车系中较低档次的车,但仍比其它绝大部分品牌的车子夺人眼球。
“不会还剪指甲吧?”有人插话说,
“一边握着方向盘开车,一边剪指甲都行?”罗振锋的工友们又是一惊。
“还剪脚甲呢!”大家哄然大笑。
渐渐地,已经入夜,店内座无虚席。饭店厨房边沿,大铁笼里从化州运来的的本地鸡“咕咕”直叫。
“福强啊!你的客户来了。”张福强正说得眉飞色舞,他父母从饭店的收银台一起走了出来,这是一对珠光宝气的父母,浸淫了深圳特区的繁华,但也不难看出他们从化州带来的乡下农民本色。钟晟鸣赶紧走过去,与他们俩握手寒暄。
这时,从餐馆门外进来两个男人,一胖一瘦,瘦的胳膊下夹着黑色的皮包。张福强先对老乡们说了声“失陪一下!”,就起身走过去,对这刚进来的两个男人微笑相迎,招呼他们进入到饭店的一间“雅座”房坐好。但是,这两个男人似乎并非前来用餐,他们只是一边呷着张福强倒的茶,一边观看着用餐的满座的宾客,不时会得意地对张福强说:“生意还真像你说的,挺旺的!”
张福强就赶快答道:“那还用说?”
这两人偶尔还站起来,背着手到饭店的周围走走,两人不停地低声嘀咕,脸上始终洋溢着喜色。这一切,张福强陪在身边,看在眼里。
夜深了,但广深公路上来往的客货车仍络绎不绝。
张福强对这两个到饭店考察的一胖一瘦男人,陪出陪入,还在“雅座”房里详谈着什么。大约40分钟后,这两位客人高兴地告别。
钟晟鸣马不停蹄,还得坐夜车赶回粤西,第二天他还要上班,而罗振锋也要返回上海酒家,他们十一人第二天要上早班。
在饭店边沿一个僻静处,钟晟鸣等十二人临走前,张福强对他们每人都派了100元的红包,众人惊奇地问:“怎么又吃又拿啊?”说着就都将红包塞回去,但张福强又强行推了过来。大家推推搡搡的,像是夜色中一帮练太极推手的拳友——张福强一个云手,罗振锋就来个揽雀尾。张福强赶忙大声说:“拿住!拿住!今晚多亏你们这么多人来捧场,是真正意义的捧场!其实今天还有很多客人都是我故意请来的,我对他们也全都派了红包。”
他说得越发玄乎,大家就停手,齐齐地望着张福强,听得都如坠云里雾里,每双眼睛都望着张福强寻找答案,像是都在问:“故意请来的?怎么回事?实在不理解!”
张福强就解释说:“今晚那一胖一瘦男人过来,是准备租用我这家饭店的。其实我这家饭店最近食客偏少,生意不怎么好了,或者说我们家准备改行,有更好的生意要做了,所以我正急着将这饭店转手,要转让出去,于是都叫你们过来,是让这饭店的顾客凑足人数,超多人,人越多越好,人气越旺越好,这样营造一个最热闹的气氛,目的就是要旺给那两个男人看的……”
原来如此!张福强仿佛热带雨林里的一头小食蚁兽,一看到丛林里的蚂蚁,就可凭自己灵敏的嗅觉来判定蚂蚁到底是出巢觅食,还是回巢休息;而嘴巴一接触蚁穴,也可感知哪边蚁多,哪边蚁少。罗振锋和工友们恍然大悟。钟晟鸣刹那间产生了一种李白在《梦游天姥吟留别》中所描述的如“洞天石扉,訇然中开”的感觉。罗振锋赶紧问:“那转让成功了吗?”
“那还用说!有你们这帮人到来,刚好坐满了所有的座位。九万元转让费我都收了!那两个男人还生怕我转给了其他人呢!所以,你没看刚才在‘雅座’里,他们都交定金给我了,他们急的那个样子!哈哈……”张福强踌躇满志。
“那还用说!有你们这帮人到来,刚好坐满了所有的座位。九万元转让费我都收了!那两个男人还生怕我转给了其他人呢!所以,你没看刚才在‘雅座’里,他们都交定金给我了,他们急的那个样子!哈哈……”张福强踌躇满志地说。
“你是否误导了客户啊?”钟晟鸣问。
“误导?呵呵,算是‘擦边球’吧!但这并不违法,这是做生意的手法之一。”张福强说。
“如果违法,而且如果事情败露,你就不担心今晚这两个客户以后投诉你吗?”钟晟鸣依然有点不放心地问,但一说完,就觉得“败露”这个词用得语气重了一点,而张福强并不介意。
“他俩想租入,我想出手,这是两厢情愿的事情,难道他俩会状告我?再说,他俩都根本不知道我与你们这帮人的内在关系,”张福强说,“我没偷没抢,怕什么?就算偷,也是那句话——抓到才是贼!”
众人猛地又惊呼一声,这惊呼声最先出自钟晟鸣的口,然后大家目光又全聚焦于张福强的脸上,都感叹地念起了张福强的这句语录:“好一句‘抓到才是贼’!”
“你行啊!深圳这地方激活了你做生意的头脑。”罗振锋的同事们连场慨叹。
“呵呵!还不是跟人学的?”张福强接着哈哈大笑,神情开朗,“刚来深圳时,有一次,我从固戍往南头,当时有两辆中巴,后面一辆是空的,前面那辆,在前后不同的位置上,一共坐了六个人,我就不假思索地走上已坐了六个人的这辆中巴,但我坐好,在乘务员收了我的车费后,车子却总是不走,只是一直在兜圈,我催她,她就只是说‘马上走’、‘即刻走’,但就是不走。我一直在疑惑着,但我买了票,下不了车了。近半个钟后,等车子再上来三个乘客,车子才开走,而原先在车上的那六个人却一声不吭,不约而同地下车走了。我一拍额头,顿时明白了他们这样做的道理。”
大家又如茅塞顿开一般地明白了。
“从此,我也学精了。有一次我从南头检查站回固戍,身上都没了车费,我焦急了,怎么回得了固戍呢?”张福强说,“忽然,我心生一计。我就跳上了从蛇口开往松岗,也就是途经南头检查站和固戍的公共汽车。售票员要我掏钱买票,问我去哪,我说是‘去蛇口’,乘务员就生气地说‘你坐反方向了!下一站下车!’我在下一站下车后,就跳上同样由蛇口开往松岗方向的下一辆公共汽车,售票员同样地问我,我就同样地回答,她就同样地让我在下一站下车。我于是不断地下车、上车。就这样一站一站地坐回了固戍,车费全免!哈哈!”
“好一个张福强!”大家都嗔怪地擂着他的腰,搞得他全身发酸。
“只怕你快到固戍时,会遇上第一个售票员,那你就东窗事发了。”钟晟鸣说。
“我当时担心!是担心的!”张福强唠叨说。接着,他拍了拍钟晟鸣的肩膀说:“赶快过来深圳吧!在深圳,这样灵活做事的方式多种多样。这地方真神奇!我等你啊!趁早来,那个什么卢梭的堂弟鲁迅说的?这世上什么无路,我记不清了……”
“哦!”钟晟鸣接着话茬说:“是鲁迅,可鲁迅和卢梭没什么亲属关系。是鲁迅在他短篇小说《故乡》结尾写的一段话,说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就像美国作家杰克伦敦所写的西北部淘金故事一样。”
“是的!我想起了,是鲁迅,我小学都没读完。”张福强一拍大腿叫道。但过了一会,他又对钟晟鸣说,“你得赶快来深圳发展,我却认为,‘其实地上本来有很多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没了路’。”
大家又愣了一下,然后像是如梦初醒地对着张福强大叫道:“哈哈!你成为社会哲学家了!”
“不敢,不敢。”张福强摆着手,然后站起身对钟晟鸣说:“既然你不能留在这里过夜,那我就开车送你去搭长途车吧!”
大家说笑着,准备回程。
夜里十点,远远近近的荔枝、龙眼树林漆黑一片,但工业区亮着点点灯火,一些厂房里的机器正在“隆隆”地运转,不时有下班后骑着自行车的青年男女说笑而过。广深公路上,来往车流如鲫,喇叭嘶鸣。钟晟鸣与罗振锋那班人分手,罗振锋他们往南,经南头检查站回蛇口。在固戍路口,罗振锋笑着问张福强:“我们十人回蛇口,能不能也坐上从松岗开往蛇口的公共汽车,故意说是要去松岗,这样一站一站地免费坐回蛇口?”
“你们十一人都得包车了,怎么免费坐?哈哈!”张福强让逗乐了。“不过也看你如何发挥,看你们的造化了!”
罗振锋话虽这么说,还是老实巴交地上车买票,带着十位工友先行告别,赶回蛇口。与此同时,钟晟鸣要往西,他背着简单的行囊,拍马加鞭,跳上开往粤西扬手即停的长途大巴。
“你走好!我还得回酒家招呼亲戚朋友。”张福强从他S180的驾驶窗里伸出瘦削如竹丝鸡腿一般的手臂说,“你要快点来深圳工作!这是一个新兴的神奇的城市!”
钟晟鸣点点头,站在长途大巴车门上回转身,挥手和他依依惜别。

Int'l-Biz:二
十万大山地处两广交界,粤西山区盛产龙眼、荔枝和芒果等亚热带水果。巍巍六皇岭下,滔滔凌江河畔,粤西小镇那务掩映于茂林修竹之中,山青水秀,炊烟裊裊。一条笔直的公路穿镇而过,这公路北起广西陆川,南至化州县城,它是那务全镇的交通大动脉。多少年来,一个又一个那务本土的年轻人通过这条公路远赴北京、上海、广州、深圳和海外读书工作,而在此前,这些年轻人大都在当地的中心学府——那务中学接受教育。
那务中学原名陵秀中学。二十世纪七十年代,钟晟鸣正在那务中学上初中时,那务电影院的电影就展示了关于深圳和香港的故事,说是深圳离香港很近很近,一河之隔,近水楼台,享尽了毗邻香港的优势。大家去不了香港,但去到了深圳,就等于站在了香港的边沿。在那时,一部香港电影《夺命钱》告诉了当地人,什么是喇叭裤,什么是潮流,于是大家都如过江之鲫,群起效尤。八十年代初,电视剧《大侠霍元甲》在广东电视珠江台首播的时候,黑白电视机还少得如凤毛麟角,彩电就甭提了,那务供销社是难得的拥有彩电的好单位之一,尽管那仅仅只是14”。很多个晚上,在晚自修下第一节课后,也就是在第二节自修课开始前的15分钟这间隙之中,钟晟鸣和同学们于夜色中一溜烟跑向供销社,小心地走过狭长的里弄,来到珍贵的彩电所在地。然而,供销社的同志们是不喜与外边人一起分享这部当时炙手可热的电视剧的,所以他们关着门看,于是,钟晟鸣和同学们只得用几块红火砖垫在窗口下,依靠着近乎2.0的视力,就这样爬在镇供销社的窗口,隔三差五、贪婪地看完《大侠霍元甲》。大家都喜滋滋地谈论着霍元甲与独臂老人的故事,“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钟晟鸣与同学们都嚎着叶振棠演唱的这首振奋人心的经典歌曲,他们都憧憬着香港,憧憬着深圳,憧憬着未来。
那时候,那务流传着一句时髦的口头禅:“嗨!你好吗?我口岩口岩(刚刚)从深圳翻来(回来)!”
说的人无不衣着光鲜,穿着裤脚微喇的喇叭裤,头发喷上了定型摩丝,白衬衫打底,戴着时兴的“梅花”或“春雨”牌手表,故意卷起了袖口,拖着崭新的旅行箱,说得若有其事,或以假当真,总言之,好不威风扑面!正如一首顺口溜所描述的:“镶金牙,多笑口;戴手表,多卷袖;白衫打底少系钮。”那时候,到深圳一趟来回,不论逗留时日长短,都是值得炫耀的话题。人们从那些深圳来回的人打探着关于深圳的消息、深圳的玄妙……
“嗨!你好吗?我口岩口岩(刚刚)从深圳翻来(回来)!”这仿佛是一句无上光荣的口号,无形地裱糊于那务辽阔而湛蓝的上空。
钟晟鸣倒也学着在人前说过了,只是,由于未曾到过深圳,未免说得别扭,不像那回事。那时候,钟晟鸣就想:“多么的想去一趟深圳啊!”就像很多年后,香港歌星梅艳芳所唱的一句歌词:“多么的想找到真正朋友/倾诉梦想……”钟晟鸣就拳拳地想着,要对深圳倾诉他的梦想。但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小镇,年轻人的出路只能靠读书,考上大学,要不,就去当兵。如果两者都没能居其一的话,不是在家务农,就只能是过早地去深圳等地打工了。钟晟鸣后来读到高中时,一些没考上高中的幼时的同学老乡,就过早地进入了深圳的电子厂、服装厂、塑胶厂、五金厂、手袋厂和模具厂,变相地告别了艰苦的种田生活。
到了八十年代末,有一位早早外出深圳做生意的那务人张福强,他是钟晟鸣邻村推心置腹的好朋友。张福强小学没毕业,就跟着父母去深圳,在南头关外宝安固戍开了一间“化州白切鸡饭店”,馆子顾客盈门,经常日进斗金。
张福强自小就酷爱看小人书,《哪吒》、《诸葛亮》、《鸡毛信》、《西游记》、《小兵张嘎》和《渡江侦察记》等等,里里外外翻了个烂。他“鬼点子”多,会耍小聪明,却不喜在校读书。小时候一次帮家里“割禾”(收割水稻)时,隔离农田的青壮年阿飞五戏谑张福强:“听说你诡计多端,我今天倒想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怎么个说法?”张福强笑笑。
“这样,我现在站在我的禾田里,我看你能不能将我哄到那田埂上。”阿飞五指着五米远的一处高高的田埂说。
“哄到了怎么着?”
“哄到了,我就帮你割一亩田的禾!”
“说话算数?”
“当然算数!”阿飞五信誓旦旦。
“谁做证人?”
“我父母做证人!”阿飞五指着在自家稻田里忙着的父母说。他父母就点了点头。
张福强看着,忽然犯难了起来,良久也没有说话。阿飞五忙问何故:“怎么样?没办法了吧?”
这时候,张福强抬起头,哈哈一笑说:“这个难度太小了,我想跟你玩一个难度大的!”
“怎么个玩法?”
“这样吧!”张福强说,“不如你就站到那个田埂上,我将你哄回你稻田里。你信不信?三分钟之内,就可以将你哄回去!”
“如果哄不回去呢?”
“我就帮你割三亩田的禾!”
“好!那你准备帮我割三亩田的禾吧!我今天就要看看,你能耍什么新花样!”阿飞五一边嚷着,一边走到那个田埂,笑眯眯地蹲了下来。
这时候,张福强猛地跳了起来,仰天大笑一阵,然后将自己的镰刀,递给阿飞五说:“好!你现在要帮我割一亩田的禾,我得休息一下了!”
“你不是——”阿飞五蒙了。
张福强说:“你刚才不是说,我如果将你从你的禾田里哄到这田埂上,你就帮我割一亩田的禾吗?”
“唉呀!我中计了!”阿飞五后悔不迭地说。然后,只得乖乖地拿起了镰刀。
秋收后,张福强家就不再务农,举家大小前往深圳,带着关于张福强的种种动听的传说。
到深圳后,长大了的张福强有一次独自回乡,他花了一千元,专门从深圳“打的”回来那务,既为赶时间,也为风光一番。当时,这位那务人在镇上吸引了众多乡亲的目光,那辆挂着深圳牌照的红色捷达“的士”,在那务镇转悠了好几个圈,张福强恨不得那“的士”在车顶开个天窗,那么他就可以将半个身子伸出车顶,对旁边的老乡微笑摆手。尽管事实上并未如愿,张福强只是坐于“的士”之内,将头伸出车窗,却已俨然像足了一位国家元首在检阅着三军仪仗队。
然后,张福强走出车来,将他的上衣脱下来搭在左肩上,露出一件前后印有红色“深圳”字样的白短袖。他腰间别着一台润迅Call机,这仿佛是他身体内长出的一个硬梆梆的人体器官。他手里拿着在那务镇首次出现如砖头般黑漆漆的蜂窝电话(“大哥大”),在路上跟乡亲们说话“拉家常”的时候,他不时握着手提电话指着某个方向或某个地方,或者豪情万丈地指向天空,像是班荆道故,不时拍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周围密密麻麻的人们都停下了活,他们的视线全都随着这“大哥大”的移动而移动,甚至旁边开车的司机们,也忽然停下了车,有的车的手刹还忘记了拉,目光不约而同地盯着张福强手里的这一黑色“宝物”,而张福强机不离手,手不离机,于是,那台手提电话顶上的黑色天线,就等同于他多出来的,或者说是延伸出来的一根形同竹丝鸡爪般细小的手指。他俨然是那务小孩子们在银幕上看到的佐罗。很多人曾经保证地说,只有年少时看到过电影电视剧如《桥》、《加里森敢死队》和《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那些小孩子们才萌发出这么一种万般羡慕的感想。孩子们想像着佐罗的威武,见证着张福强的风光。
此事,多年来在镇上一直传为美谈,甚至成为激发年轻人读好书或做大生意的榜样。
在钟晟鸣家里,父亲常常提醒钟晟鸣说:“你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才像张福强那样威风,否则你就只能入厂干活,过苦日子了。”父亲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但入厂,你又能做什么呢?没技术。”父亲于是敲着钟晟鸣的碗,严肃地告诫钟晟鸣说:“你学什么‘从深圳翻来’?如果读不好书,考不上大学,落得个在家种田,我看你就天天从那务翻来了!天天从那务买农药,买尿素,到你那一亩三分地去刹虫、施肥了!”
要知道,钟晟鸣当时面对的是80年代的高考,考试更要凭真本领。跟90年代高校扩招迥然不同。怪不得有人调笑地说:七、八十年代的高考录取率是10%左右,而到了后来,录取率已提高到了110%!也有人说,这就成了后来读大学“毕业即失业”的分水岭。
钟晟鸣听着,心里深以为然,是的!不好好读书,去了深圳,拿什么来生存个来着?所以他就暗暗使劲:即便头悬梁,锥刺股,凿壁偷光,也一定要高考及第!
一个夏日傍晚,在那务中学外边的大公路,钟晟鸣下得课来,吃过晚饭,与三五同学走在公路旁,边散步边谈学业。当时刚下了一场雨,天空格外蔚蓝,远处六皇山腰正飘荡着氤氲的白雾,空气异常清新。马路上的乡亲在赶路,有的骑着自行车,有的步行。不时有农民慢悠悠地牵过刚从田里上岸的大水牛,水牛“哞哞”直叫。
这时,钟晟鸣身后一辆长途大巴徐徐驶来,透过车窗,钟晟鸣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是他年幼时一起到河里捉鱼摸虾的好朋友张福强,那是那务人的偶像张福强。多时不见,相互间在水一方,钟晟鸣对他思念有加,但相见又只是在这匆匆的一瞬,钟晟鸣忙习惯性地问他要往哪去。只是话一出口,他就明显感觉到此举纯属多余。
客车加速离去,“隆隆”马达声中,张福强迫不及待地从推开右边的车窗,探出头来,他向钟晟鸣挥挥手,大叫着回答说:“去——深——圳——”
声音哄亮,其分贝之高,完全盖过了客车轰鸣的引擎之声。而确切地说,这声音在宏亮之中带着震颤,以及一种不可名状的喜悦与光荣,这是骄傲之声,这是耀扬之声。哦!深圳!深圳!这是多么富有吸引力的名字啊!望着客车逐渐远去的影子,望着它疾驰中扬起的尘埃,钟晟鸣与同学们在马路边一动不动,翹首而望,驻立良久。他与同学们都在艳羡地说:“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像张福强那样骄傲地踏上远去深圳的长途大巴,到那个繁荣发达的城市去走走、去瞧瞧啊?”
“先读好书再说吧!”大家异口同声。
从此,钟晟鸣更加坚定了目标:以后要去,也一定要往深圳那地方去!
皇天不负苦心人。高考之后,钟晟鸣以优异成绩考上省城广州一所著名外贸院校,毕业后虽分配回了粤西,但远方深圳特区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在感召着他,他所了解到的关于深圳的新闻,一事一物,一花一草,他都像一个好战的士兵听到了远山那边“隆隆”的战鼓声,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多么渴望着能有机会到深圳特区去闯荡,去打拚!

朱笑笑:哥们,这是哪一出?:o

Water_51:我表示太长了,看不下去

martina828:密密麻麻的太长了,没耐心看。

jaguarzjh::o
年前就发布过好像

melody_peng:太长,木有耐心看!!

Int'l-Biz:
太长了?俺抱歉了!考虑中。
至于年前发的,只是“内容简介”以征求大家对题材的意见。

Int'l-Biz:
小说的每一章节,一般处于3000 ~ 7000字之间。
不过,非常感谢你以及其他朋友的宝贵意见!

爱是那片海:我发誓我爱上了这个故事的开头,虽然字体有点小。
在此提点小小的建议:
1.可不可以把字体弄成稍大一点的暗彩色?也不用太大,毕竟字数繁多。
2.期待更新,不要太快,不然三十八万字的小说很难让人从头拾起,会让部分后来读者望而生畏,浪费了一个交流的好机会。因为大家的时间除了逛论坛还要工作。
其实刚离开学校的时候,我有一种想法,就是终于摆脱了书籍的腐气。于是开始摈弃或者排斥阅读任何与文字有关东西。
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错在听多了空手套白狼的传说,错在轻信了百无一用是书生的道理。
一些赶上时代列车的老板,也许他们的文化很低,但是都在默默的充实着自己的文化,增长这自己的修养。只不过拿到面上出来的只是他们一厢情愿的天资过人的优越感。
在资本方面,老板们已经占尽了优势,并在暗地里勤学商业兵法,苦练琴棋书画。假设我们在放弃自己曾经习惯了的学习热情,操纵这个社会的机会,将会于你我丝毫不相干。
外贸的哥们姐们,不要因为文章的长度而放弃了一次赏心悦目的机会。只要1楼的文章能以这样的稳定水平继续下去,我就拿人格去支持和保荐。哈哈。年前1楼开帖子说写中国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外贸题材小说,此刻我信了八分。
向1楼致敬!!
最后,希望版主不要对这个贴子执行管理操作。鄙人人轻言微,但觉得这个帖子在心情板块是最适合的。等到它盖棺定论的时候再魂归非常原创也算是一种厚葬八宝山似的尊敬。

Int'l-Biz:
感谢垂注与错爱!
已将上面字体修改为3号字,如果这样合适,后续章节会保持这3号字。

爱是那片海:
不错,因为字数较多,行距调整的话势必增加篇幅。这样也罢,只等静心人来观摩。借用外贸路名人“空香”大哥的话来说-光阴浮躁,静心人少啊。呵呵

沧海无声:顶贴支持!原创作品非常难得,尤其是这样长篇小说,作者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期待你的更新并表示对这篇小说的关注。

Int'l-Biz:
多谢垂注!
在此,跟大家再谈一谈章节字数一事。可能我们平时看帖都习惯了那样的字数,但作为长篇小说,1000字左右是不适合作为一章的。比如,我刚刚购入拜读的英国作家希斯洛普的全英国畅销书——长篇小说《岛》(跟胡赛尼的《追风筝的人》一样畅销),已经盖过了《哈利波特》,其第一章字数就达21000字,有30页之多。读者未必习惯这样的处理,但卖这小说可卖得疯了。荷里活出价30万英镑(约300万人民币了吧?),欲购入此书之电影版权,但作者拒绝了,价格虽低些,她却偏向于拍成电视连续剧。


爱是那片海:谈笑的鸿儒?亲和的布衣?所有的一切都值得期待。

爱是那片海:一如既往的支持,喜欢。加油 有点阳春白雪的意思 呵呵

爱是那片海:努力工作了一上午,来看看,顺便歇会。

Int'l-Biz:三
珠江口浪涛浩瀚,深圳湾碧波荡漾,沙鸥展翅,一望无际。在深圳南头半岛向南海海面延伸接入处,那是蛇口。
1991年初夏,钟晟鸣从粤西出差珠海,提前两天完成一批羊角锤货物的出口报关业务。他通过电话向公司经理申请了五天的年休假。随后的一天清早,他从九洲港起程前往蛇口。当时乘客挤满了一整条轻便双层飞翔船。在一个多小时的劈波斩浪之后,钟晟鸣从水路入境蛇口。
一年前他在张福强饭店那里,他对深圳只是擦肩而过,这一次他则是深入腹地了。
一手背着轻便行装,一手捏着一纸崭新的《深圳、珠海经济特区通行证》,排着队,从冷气船步下,刚从蛇口港的国内到达验证大厅走出,身穿夏装的钟晟鸣就明显感觉到一股迎面扑来的热浪。“第一次来蛇口,我还是自己走路看下风景吧!反正路途不远。”钟晟鸣决定。
没来蛇口之前,钟晟鸣就听说过了,蛇口是招商局的代名词。1980年深圳经济特区建立之初,在一位老人亲手划下的一个极具历史意义的“圈”里,包括了开山填海的蛇口。从此,蛇口成为了招商局搏击商海、长袖善舞的主舞台。
“哦!深圳!我终于来了!”钟晟鸣轻咬下牙,心底里按捺不住地叫唤了一声。深圳!对钟晟鸣而言,这一直是传说中的深圳经济特区,这片长期以来让钟晟鸣魂牵梦绕、心驰神往的热土,如今终于明亮地展现于他眼前了。伫立于蛇口港,他贪婪地盯着面前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幢楼宇、每一方天空,这一刻他心境中的兴奋程度,如同哥伦布登上了新大陆,又仿若一位虔诚的伊斯兰教徒,在跋山涉水之后终于踏足赛拉特地区群山怀抱的朝觐圣地——麦加,那种激动之情,实在难以言表。这就是蛇口,其树林覆盖率之高,在我国城市当中绝无仅有。南海大道是一条林荫大道,依着大南山,从蛇口港向西北方笔直地伸去。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热火朝天,但整体环境却如同马尔代夫卡尼岛般的恬静与安谧。南方的夏季来得早,由于依山傍海,钟晟鸣慢慢走着,也就感觉得了在亚热带气候里从海边吹来的凉爽的季候风。钟晟鸣扭过头,只见左边大南山麓竹木掩映,曲径通幽,一幢幢别墅依山而建,高低有序,还有马路右边栅栏之内铺着碧绿地毯的网球场,于繁忙都市之中尽显休闲。远处的马路边,高高地树着一个鲜明的牌匾,上书广告语“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再过一段路,就看见了另外两条标语:“空谈误国,实干兴邦!”以及“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一边走着,绿树成荫的头顶,不时飞过一些不知名的鸟。就这样一路啧啧、一路称奇,钟晟鸣让引领到了目的地——位于太子宾馆旁边的“上海酒家”。
“先生几位?”钟晟鸣还在一步三回首地流连着身边美景的时候,酒家迎宾小姐的召唤已在他耳边温柔地响起。她玉步轻移,笑着对钟晟鸣走了过来。上体轻微地一弯以作迎客。她穿一身无袖、丝印着朵朵莲花的枣红色旗袍,裙的下摆随风飘动。她大约一米六的个儿,两条白皙的纤纤玉手裸露于外,左手肘弯处抱着一本菜谱,右手夹着签字笔,两手合于胸前。她嘴唇略施粉黛,由于身上洒了微微香水,所以钟晟鸣刚一走近,就闻到了淡淡的沁入肺腑的幽香。她旗袍的颜色如此鲜艳,衬托着苗条、丰满的身段。怪不得钟晟鸣刚才远远望去,总觉得酒家面前立着一面迎风猎猎飘扬的枣红印花旗帜。
钟晟鸣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持续了三秒钟,才想起她在问他,于是醒过神来忙说:“哦!就我一位,请问你们楼面经理罗振锋先生在吗?”
循着迎宾小姐的指引,钟晟鸣入内找到了正在当班的表哥罗振锋。其时酒家正值营业高峰,触筹交错,人声鼎沸,服务员来回接单,并穿梭传菜,忙得不可开交,不断有用餐完毕的客人离去,也不断有刚刚入席的客人到来。在忙碌的员工中,黑西裤、白衬衣、打着斜纹红领呔的罗振锋正站着陪客人喝酒。他与钟晟鸣同年,相差一个月,高中毕业后,罗振锋就来到了蛇口,供职于老乡所开的这间“上海酒家”。
“上海酒家”地处蛇口“海上世界”斜对面,两者隔着太子路举目相望。在“上海酒家”正对面有一大片茂密的树林。酒家门前自有520平方的免费停车场,在酒家里面,拥有500平方米的大厅和30间包房。由于地点好,菜肴佳,生意相当红火。而据酒家老板汪正坤笑说,生意这么好,站在酒家门口对顾客迎来送往的迎宾小姐也功不可没;他甚至说:很多顾客来此用餐,是奔着迎宾小姐的靓丽风采而来的。
罗振锋于是招待钟晟鸣吃午餐,然后请假一次,提前下班,带着钟晟鸣去到四海住宅区。这是蛇口最大的打工者集体宿舍,也是蛇口最大的打工者集散地。呵呵!四海,仿佛昭示着在这里面栖宿的男男女女,来自全国各地,来自五湖四海。
舟车劳顿,辗转各地,钟晟鸣在罗振锋的铁架床上层美美地睡了一个午觉。要不是他的右腿突然从上层铁架床的缺口溜下了半截,以致惊醒,他保证会睡到晚上。
钟晟鸣初来乍到蛇口。傍晚,罗振锋责无旁贷地带着钟晟鸣绕了蛇口一大圈进行观光。夕阳西下,华灯初上,在明华轮旁,钟晟鸣见证了邓小平老人亲笔题写的“海上世界”这一手迹,附近“女娲补天”雕塑静静地立于海滩中,在微波山,两人深长地呼吸半岛上空的清新空气,然后信步走入金碧辉煌的深圳第一家五星级的南海酒店,穿过大堂后门来到海边,遥望对面香港元朗点点灯火,胸前辽阔的海面让人舒畅!而钟晟鸣感觉与众不同的是,这家酒店本已不失大城市的雍容华贵,却在海边满目葱茏的草坪上,也随处可见蛙跳鸟鸣。钟晟鸣一不小心,就会踩到草坪中或过道上四处蹦跳,但毫不怵人的青蛙。这一景象与游人的散步互不干扰、相映成趣。慢慢地,时钟指正夜里七点,然后八点,这是酒店附近北面的海滨浴场最热闹的时候,浴场的人造沙滩坐满了游累了的人,隔着防波堤,人造沙滩一面朝海,一面靠着碧绿如茵的草地,和两排美仑美奂的双层别墅。工作了一天的蛇口人,不少会举家到此游泳,五花百门的泳衣连同橡皮艇(圈),喧哗声夹杂着狂笑声,人头攒动,活像满锅里翻滚浮动的饺子。
夜色渐深,由于地处海边,昼夜温差较大,海风吹拂远处大南山上的针叶林,浴场边草地上的大王椰蓉也技摆叶动。钟晟鸣两人在浴场旁边的石椅上坐下,分别向“便利店”要了“葡萄适”和“新奇士OJ”。冰镇饮料凉透心底,微风不断轻吹,漫过人们夏装之内的胸腹与大腿,令人心旷神怡,似乎“造物主”对这块土地钟爱有加。这一切,都让钟晟鸣感觉如临人间仙境。
生命中注定了钟晟鸣与蛇口结下不解之缘,他不经意地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蛇口。“来深圳,就要来蛇口!”他在心里斩钉截铁地对自己说。他突然觉得,仿佛溪水之于大海,他的生命之河必需流向蛇口,好像冥冥中注定他要在蛇口驻足,他将要在蛇口这个宜居宜业的半岛之上进行打拚。
晚上,他梦见自己奔向一个小山岗,那山岗之顶插着一面迎风猎猎飘扬的枣红印花旗帜,这旗正迎着海风在飘、在飘……

Int'l-Biz:很少收到大家的批评意见,看来,不符合同行口味。
或者,考虑不发了?

爱是那片海:轻抹浮尘,聆听时光静噪。能为我这个忠实的的读者更新完毕吗

Int'l-Biz:
感谢垂注与错爱!难得如此热情,实在难得!
容我考虑考虑。

爱是那片海:正如你开头所提到的一样,兄弟我和你一样关注这个版权问题。虽然此处点击率不高,但这么霸气的文章开头已经被一些敏感人士盯上,可以说是墙里开花墙外香。在搜索引擎上搜索深圳外贸 吹尽狂沙已有某几家论坛复制转载,连作者名字一起转载的应该是兄台自己的坛子,有不记名的就不太清楚了。

Int'l-Biz:
版权无问题。
考虑过后决定,在这里方便时,我会再发一些章节。
出版事宜在联络中。事实上,我这部小说,我前后写了十余年,中间停了几年。
在深圳外贸打拚廿年,我所遇到的外贸风浪,真的不少。所以,在小说中间,的确有惊心动魄的情节,也有胡赛尼《追风筝的人》一样的巧妙情节,呵呵!

Int'l-Biz:四
当今如火如荼的深圳市人才大市场,其雏形就是当初华强南路旁边的一排橱窗,这些橱窗位于华强南路边当时的润南酒店门前,其中张贴着一张又一张的单位招聘启事,那些橱窗便相当于现在的招聘摊位了。只是在一些年后,易名的润南酒店已归入记忆,不复存在。
那时钟晟鸣也匆匆到过华强南路阅览过这些橱窗,而他更钟情于蛇口,所以,在到蛇口的第二天,他就拎着装有一叠《个人简历》黑色公文包,以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走进蛇口金融中心和海涛阁等一座又一座辉煌豪华的办公楼,有的放矢地找公司,毛遂自荐地递简历。
那些年轻漂亮的前台文员接过钟晟鸣的资料后,有的会转交给公司老总或人事部经理,有的会不屑一顾地扔进她胯下的废纸篓。看着这,钟晟鸣一脸无奈。
根据表哥罗振锋的介绍,蛇口招商大厦二楼有一家实力、规模和声誉皆位居深圳前列的进出口公司,很值得钟晟鸣登门试试。
招商大厦位于蛇口水湾路与招商路十字交叉路口,这是一幢楼高9层的船形建筑大厦,其东面和北面是开阔的停车场。向东望去,与招北住宅小区之间,是一大片碧绿的植被,以及人工移植、高矮大小不一的大王椰树,还有一些钟晟鸣叫不出名字的亚热带灌木丛。树根底下,纷纷筑置了圆形、四方形、长条形或说不清什么形状的石凳、石椅,供人乘坐休憩。
钟晟鸣一进入招商大厦二楼的大门,就看见屏风上印有烫金闪亮的欧阳洵体行楷大字——“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以及相对应的“时代新罗马体”英文名称 ——“China Merchants (Shekou) Int’l Trade Co., Ltd.”,屏风下,摆着大理石桌面的长桌子和电话总机,前台小姐对电话应接不瑕。公司里大约有员工一百来人。一位胡子长长、戴着头巾的中东客商正由公司一位业务员陪着送行出门,钟晟鸣从客商身上闻到了浓烈的古龙香水的味道。
在公司宽敞的接待室,人事部经理陈小梅与钟晟鸣相对而坐。陈小梅三十出头,快人快语,她标准的北京话,简直可作为钟晟鸣学习国语的教材。对钟晟鸣个人资料右上角手写的“应聘:外贸业务员”这几个柳体正楷钢笔字,陈小梅审视良久。显然,在电脑打印的个人简历上,钟晟鸣遒劲工整的钢笔字引起了她浓厚的兴趣。她是喜爱及敬仰书法之人。有道是字如其人,她正从此感知了钟晟鸣。
“ 我让我们公司进出口七部经理对你考核一下外贸和外语。搞外贸,外语务必得过关”,陈小梅说着,走出接待室。
许晏伟经理年近30,长得较胖,他是我国外贸界首屈一指的北京对外经济贸易大学科班出身,在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工作已近三年,业绩彪炳。他拿出一张试卷让钟晟鸣做,内容就是解释FOB、C&F和CIF这些价格术语,什么叫做换汇成本和补偿贸易之类术语,并审核一份银行信用证。对此类考试,钟晟鸣如疱丁解牛,游刃有余。钟晟鸣在广州所读是我国最早期、最专业、最权威的六大外贸院校之一,修的专业就是国际贸易和英语,而且一毕业就考取了国家经贸部考核颁发的全国第一批《外销员证》。
接下来是许晏伟经理与钟晟鸣的英语会话,内容就是让钟晟鸣先用英语介绍一下自己的履历和特长,并用英语表达他将如何为公司开拓外贸业务渠道。
“像一坛陈酒,你的口语很醇厚!外商听到,会很乐于与你交谈,你作为广东人,这样的发音难能可贵,”许晏伟称赞起来,“我看过你发音的嘴形。打个比方,发‘Thank you’和‘This’时,‘th’的音标转换得特好,发音到位,交代清晰,要接受过专业培训及锻炼才做得到啊!”
“过奖!”钟晟鸣谦逊地回答,“你是在说,发清辅音 时,舌头要放在上下牙齿之间,而且微微超过牙齿;而发浊辅音时,是爆破音。对吧?”
“是的。很多人发时,舌头是顶着上牙齿的,没伸出来,所以发音不准。”
惺惺相惜。两人的会话变成了对英语的探讨。原来许晏伟对英语也喜爱有加,且颇有造诣。钟晟鸣于是拉开了话匣子:“很典型,现在国人大都发不准‘c’、‘m’和‘n’三个英文字母,包括一些大型电视台的播音员也大都说不准。其实,‘c’就‘c’嘛!他们偏要发成‘Sei’——在这里‘S’当作汉语拚音的声母,‘ei’当作韵母,拚读起来很难听;至于‘m’和‘n’,很简单,前者说完要闭口,后者不用闭口,但他们只会用‘一个门’和‘两个门’,或者用‘一个洞’和‘两个洞’来区分这两个字母,或者说什么‘挨墓’和‘恩’、‘按’的,真搞笑!”
“哈哈!看来你很注意学英语的细节。”许晏伟端正了一下坐姿,点头称是。
“不注意不行,我们一出生就接触汉语的。”钟晟鸣喝了一口水,继续说:“英语与语文其实有相通之处。你看看,不知你留意过没有。对于我们中华民族博大精深的语言文字,这些年我发现,我身边的朋友,甚至可以说是现在90%的国人都分不清,也用不好‘的’、‘地’、‘得’三个最常用的汉字,他们大都千篇一律地错用‘的’来代替了,总是在该用‘地’和‘得’的地方,都错误地用上了‘的’;而该用‘的’的地方,他们偏偏又用‘得’或‘地’来代替了,整一个张冠李戴。其实通常来说,‘的’后接名词,‘地’后接动词,‘得’后接形容词,这是小学语文常识。可能是由于大家多用的拚音打字作怪吧!一码出个‘de’,‘的’字就排在第一痊,也就省事地姆指一敲键盘上的长条Bar,就用上了‘的’。但归根结底,不是手指而是大脑指挥的问题。有人说‘的’‘地’‘得’三个字相通了,其实在民国时代,那时可以说是尚未完全分清。可现在,看看报纸,一对比就可知,这三个字的用法已泾渭分明,而这一不良习惯如果不改,甚至沿用到英语上,那就天下大乱了。
“说得好!但对英语有什么影响?”聚精会神地听着的许晏伟饶有兴趣。
钟晟鸣从桌面上拿过一张有字的A4白纸,翻过背后无字的一面,从自己胸口口袋里取下钢笔,“刷刷”地在上面写下了“Serious”和“seriously”两个单词,再写上一条例句,解释道:“比如说,翻译‘他会认真地对待此事’,正确的译法是‘He ’ll deal with this thing seriously’,但是,如果我们误用惯了,将‘的’当作‘地’,首先,他会将中文误写成‘他会认真的对待此事’,然后极有可能译成‘He’ll deal with this thing serious’或者是‘He’ll serious deal with this thing’,这就贻笑大方了,因为在这里,形容词不能后置,也不能放在动词前面,你看英文单词‘Serious’的词性在这里都被改变了,这已有悖于英语语法,少了个‘ly’,就差得远了,因为‘Serious(认真的)’和‘seriously(认真地)’是截然不同的两个词,以及词性……”他说完,就在“的”、“地”两字,以及“Serious”和“seriously”两个单词下面打上了两道短粗的划线,以示强调。
这时陈小梅已走了进来,她站在旁边,看着钟晟鸣边写边说的认真、细致与专业。她与许晏伟相视,发出了会心而满意的一笑。
“可不能让交通规则反过来适应司机强冲红灯的陋习,莫非要改写为‘绿灯停,红灯行’?那不行。”钟晟鸣持续表白说。
“不错!”许晏伟扶一扶眼镜,钦敬地说。
“不敢,”钟晟鸣补充,继续写字,“还有,比如经常遇到的‘有限公司’的英文翻译,很多公司都搞错了,都写成‘Ltd. Co.’,‘Co.,Ltd.’,‘Co. Ltd’或‘Co., ltd.’之类,标点以及两个单词之间的间隔都要注意,其实既要译得标准,又要寻求美观!最标准的写法就是,而且只是‘Co., Ltd.’”
……
笔试、口试、面试在两人轻松的交谈中顺利完成。钟晟鸣给许晏伟留下了好印象。“有知识,有文化,有头脑,有思考,以‘四有’这一股劲来跟踪外贸业务,会有作为。”在考卷上,他对陈小梅作出他对钟晟鸣的考试鉴定。
“那你如何保证你进入我们公司时能及时地做出业绩呢?你要知道,在深圳这个地方,竞争相当激烈。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许晏伟离开后,陈小梅问。她在许晏伟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尽管陈小梅对钟晟鸣已经很有信心,但她还是试图从钟晟鸣身上找到更多有说服力的例证。
钟晟鸣稍作思考,胸有成竹,就响亮地回答:“这样吧!我建议,公司可以对我进行这样一种考核方法:无偿试用一星期!也就是说,当公司对我有意向时,我先到公司干一个星期,公司可在这一个星期内考虑有无必要对我延长到三个月的试用期。对这一个星期,我可以从粤西专程过来公司接受试用……”
“好一个‘无偿试用一星期’!”陈小梅对这一全新理念甚感新颖,也认为合乎情理。而最主要的,是她对钟晟鸣的勇气和信心佩服。她接着说:“不错!深圳特区就是产生最新理念和敢想敢干的年轻人,你的这一理念让人耳目一新,眼前一亮!虽然我在深圳工作生活了十多年,但对这样一个理念的提出,我在深圳是第一次听到。”
陈小梅当即拍板,对钟晟鸣,她决定试用了,只是具体日期待定,钟晟鸣得回粤西等通知。
犹如轻风拂过水面,钟晟鸣内心荡起一阵涟漪,他感觉真正跨入深圳的机会指日可待。
临走时,他连声道谢,心旌摇曵, 临离开接待室前,还不忘将他刚用过的茶杯拿起,走到公司门口的大垃圾桶前,将茶杯内的渣滓倒掉,然后用开水将茶杯烫洗干净,再整齐地放回公司的茶柜。

爱是那片海:Seems OK.How about going on?
Good plot,beautiful words,patient author and solo reader.
It really deserves reading.

shyuxia:文章太长了,就如前面那位大哥说的“关阴浮躁,静心人少啊。”还真是这样的,或许应该换个闲暇的时间再来看看吧。PS:1楼的文采很棒,支持你继续更新下去。

Int'l-Biz:五
20世纪70年代,在南方隆冬的一个星期天下午,寒风疾吹,微弱的夕阳余辉斜照着那务镇长岭大队城边村,这一抹夕阳是冬日里难得的最后一缕温暖。
长岭大队共有十三条村庄,也就是十三个生产队。所有的村庄除了拥有广袤的稻田之外,屋前屋后都竹木交错。在冬日傍晚的城边村,各家各户都在生火做饭,或者围着火炉子取暖。在城边村东头,一条五米宽的公路自那务公社蜿蜒通往广西。靠近公路,有一幢座北向南泥屋结构的瓦房,五间房子并列一字形排开,围墙内筑有水井,可用水泵打水,这时候打出的井水,正热腾腾地向上冒着蒸气。围墙之内,自家饲养的小鸡、小鸭都蜷缩在堆满稻草的圈里避寒。厨房内,一位妇人正在煮饭。她用柴火将生水煮沸,然后将由自家菜地里采摘回来的翠绿的通心菜放下锅,少顷,等煮熟时,用筷子捞起,放在一个大盆子里晾开,再拢起来,像拧衣服一样,双手将通心菜的水分拧干,接着将这一团一团的通心菜放在一个白色的大碗里,用筷子将其打散,然后,将预先用盐巴、大蒜、酱油和花生油一起煎好的调料沁入通心菜。在闻得一阵一阵的香味飘出时,她就朝厨房外喊了起来:“晟鸣啊,该吃晚饭了!”
“知道了,阿婶。”钟晟鸣回答。在长岭大队,历史上习惯将自己的母亲称作“阿婶”。然后,他放好装满书籍的大行李袋,走进厨房。盛饭的时候,他问:“爸、哥和姐还没回家?”
“你爸到山里面行医还没回来,哥和姐在地里种蕃薯!”母亲说着,就催促他说:“快吃吧!你要走路到那务中学去的,8公里的路,要早点出发。别人多数骑自行车的,你得走路。”
是了!自从由长岭小学毕业后,从初中到高中,钟晟鸣一直都在那务中学就读。每个星期六下午,他放学回家,周日就在家里与父母兄姐一起度过,其余的六天都在学校里上学,也就住在校里的学生集体宿舍。那时候,学生们都梦想能拥有一辆自行车,不要说全国闻名的“凤凰”、“永久”牌,就算有一辆广州生产的双杠“红棉”牌自行车,虽然很重,也是大喜过望。钟晟鸣常常看到,那少部分拥有自行车的家境丰裕的同学,特别是拥有“凤凰”牌车子的,每次从外面骑车回到学校,总是将那个铃声按得山响,生怕别的同学不知道他正骑车回来似的。很多时候,钟晟鸣透过教室的窗口,对那得意洋洋的场景是看在眼内,爱在心里,可惜这对钟晟鸣只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幻想。钟晟鸣常常期盼着有朝一日也可以拥有一辆自行车——不管是什么品牌的自行车,他都可以风风光光地骑,最主要还是为他的生活提供便利,他可以将装着书本和衣服的行李袋稳稳地扎在自行车的尾架上,就可已以免得自己每个周日到学校,以及每个周六放学回家,总是那么路途昭昭地走着那一条熟悉而蜿蜒的山路。可知道,这一走,需要一个多小时不打紧,那两腿,还真是累到发软!
钟晟鸣吃完晚饭,就将一个塞满萝卜干的大玻璃瓶放入行李袋,这是父亲原用于装“大黄苏打”的咖啡色大玻璃瓶,钟晟鸣尽管用开水烫洗了几次,然后用毛巾擦干,但瓶内还是充满浓浓药味。在未来一星期的时间里,这一大瓶萝卜干!就是他一日三餐的菜肴了。
钟晟鸣在学校的早餐,是一大碗的白粥。每天晨曦之中,陆续跑步回来的各班级同学,拿着饭票,从学校饭堂里排队将粥买出来后,回到宿舍,掏出玻璃瓶内的萝卜干,咬着咬着就吃完了一大碗粥。当然,也有用酸菜拌着白粥吃的。午餐和晚餐一样,都是用一个长方体状铝质饭盒,装好米,去到学校的大水井旁,用锑桶吊起了水,洗米,加水,然后按班级,分门别类地放到学校的大饭堂,和其他同学的大米一起进行烹蒸。下课后,饭就蒸熟了,那么,各班级同学,各自认准自己的盒饭,端回到自己的宿舍,啃着萝卜干就又吃了开来。
这个傍晚,钟晟鸣背着行李袋走出家门的时候,爸、哥和姐都还没回来,他就又是独自上路了。行李袋的确有点重,装了他一个星期里整整六天的米、菜、书籍以及衣服杂物。
太阳已经完全下山,天气更冷。母亲执意要送钟晟鸣一程,他劝止不了,就和母亲一起上路。母子俩穿的都是黑偏蓝的厚笠衫裤,足蹬棉布鞋。向前走时,总会路遇相熟的乡亲们。
“这么冷,你又送阿鸣上学了啊!”邻居二姑说。
“是哩!”母亲忙不迭地笑着回答。
“叮呤呤……”同班同学莫正科骑着自行车从身后过来,他的家离那务中学更远,不过他父母给他买了自行车。远远地,他就对钟晟鸣打了招呼:“阿鸣,等下学校见!”
钟晟鸣忙回答是。望着莫正科骑车从旁边经过的身影。说实在,他多想坐上莫正科自行车的后尾架!但他看到他车后尾架除了载着一大袋米之外,还有课本和作业簿,这不可能再坐其他人的了。何况,别人是不是同意载你,还是一个问题。拥有自行车的这种荣耀,人人都喜欢独自享受。
然后,也有一些眼熟但属于其他班级的同学,骑着自行车从钟晟鸣身边驰过。当然,还有一些是同样地走路的同学。
在这时候,母子俩前后远望,看看是否出现开往那务镇上的解放牌大卡车,钟晟鸣就可蹭上去坐一趟顺风车,可是没有,在风吹起泥沙的公路上,只有行人,以及个别自行车。不久,好不容易,身后倒响起了“突突”而来的手扶拖拉机声,但它的驾驶室坐满了三人,仿佛在骄傲地宣布:他人不得再坐入内了,而车后却是满载的一车火砖头,更没让人有插足之位。拖拉机过后,公路上扬起漫天灰埃,母子俩赶忙向路边避过。看来,没了顺风车,只能又是老老实实地走路了,母子俩心想。
步行了五百米左右,是村头的一处大树林。钟晟鸣对母亲说:“你回去吧!我自己向前走得了。”
母亲“哦”了一声,但她丝毫没有停步的意思。
天色逐渐暗了一些,两人又向前走了几十米。
“你回去吧!天更冷了。”钟晟鸣又说。
“唔!”母亲回答,但依然前行。
“我帮你背一会行李吧!”母亲认真地说。
“不,行李不重。”
“还说不重,那么多的米和书本……”母亲唠叨,“有时候,要到镇上买碗瘦肉汤啊!身体好才能读书好。”母亲担心说,“身上够钱吗?”
“哦!会的,够钱了。”他说,其实他口袋里根本就没什么钱,也极少到镇上买过一次瘦肉汤。说起瘦肉汤,那是可让钟晟鸣止不住食欲的佳肴。在那务中学,学生们大都吃着萝卜干、酸菜或黄豆之类素食,条件好一点的,可以隔三差五地吃上鸡蛋,这些鸡蛋,或者放在铝饭盒里面,和着米饭一起蒸,或者将鸡蛋打烂放在一个口盅里,搅浑,加水,或伴随着黄豆一起烹蒸。至于条件更好的,每当中午一下课,他们就一手握着自行车的手把,一手将蒸好的盒饭高高地举过头顶,按响车铃,飞驰到镇上的食品站门口,买上一块钱一盅的瘦肉汤(有时候会是猪杂汤)。那汤,他们吃得津津有味;那汤,他们在食品站前享受的同时,引致只能在学校里啃着咸菜的其他学生,包括钟晟鸣,引发无限遐想……
“还有面包,想吃就买吧!”母亲说。
说起面包,又确实引得钟晟鸣口水直流。每天上午第二节课的下课铃声一响,学校的广播就准时播起邓丽君名曲之一《几多愁》:“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而这首幽怨、悠扬的歌曲一旦播出,就拨动了钟晟鸣几多愁绪。在这时候,学校门口就准时出现了摆卖面包的一些小商贩。那面包用优质面粉做成,以椰丝、花生、芝麻和白糖做馅。由于刚刚出炉,面包蒸汽直冒。闻一下,香气扑鼻;咬一口,美味无比。看着同学们大都蜂拥过去买面包,站在教室门口的钟晟鸣就踌躇了,他多想每天都能享受得到这顿美食,尽管面包也就只卖一毛钱,但是,阮囊羞涩的他,每天多掏这一毛钱,谈何容易?常常,看着同学们眉飞色舞地享用这一个面包,别提他喉咙里咽了多少口水!而今,面对母亲的提问,为了免除母亲过多的惦挂,他就只能回答:“有的,有得吃。”
“这就好,这就好。”母亲念着。
“你又送儿子上学,走这么远!每个星期天都是这样啊!”同村中的六叔,到镇里趁墟(赶集)回来,看着母子俩,笑了笑说。
“哦!”母亲笑笑回答。
这样走了五分钟,钟晟鸣又催促母亲说:“你可以回家了!”
“再走一会吧!”母亲依依不舍。
母子俩又继续并排走了一段路。
“学校里有热水冲凉了吗?”母亲关切地问。
“有。”这样说后,他惭愧了,为了不让母亲担心,他对母亲又善意地撒了一次谎。
学校的热水不能说没有,但僧多粥少,稍慢一步,就全让抢光了,而且学校还得优先让女同学打上热水洗澡。至于在秋冬之后的日子里,热水更是供不应求。在冬天,夜晚下自修课后,钟晟鸣就自个,或与三五同学一起来到水井边。每到此刻,冬日寒风“嗖嗖”地吹着,他们居然都是只穿着一条短裤,在井边拉开马步,将那个套着已削掉1/3体积的篮球,用竹竿子吊着伸到井下——这样打水时,钟晟鸣极为谨慎,因为曾有同学打水时不小心摔下井里,再簌簌发抖地沿着井壁,让上面的同学用竹竿拉着爬上来。钟晟鸣将篮球里的水连打三几次,才能将锑桶灌满。他先洗头和脸,因为头最经得起冷,也借洗头之机,先适应一下冷水。在擦干头后,他用水泼向两腿,再将左右手臂伸入锑桶中洗过,接着用毛巾蘸水将胸膛不断地擦,擦到发红、发热、发烫,最后,才将整个一桶的冷水,向着最不经冷的背脊“刷”地倒下去。“呼呼”的北风中,井水升起的蒸汽,和他稚嫩身体上的热气一起腾空而起……学校里不是没有可以避风的冲凉房,但那里总是破烂、脏乱,所以同学们就都就地取材,在井边冲凉。如果天气实在太冷,他就在冲凉开始之前,先进行“一口气”100次的俯卧撑,其他同学会放开嗓子歇斯底里地嚎着《北国之春》或《牡丹之歌》来取暖,或叫做造势。由于自小至大都养成了每天一冲的洗浴习惯,所以,在这个露天的井边,从初中一年级开始,这样风雨不改、以毒攻毒的冷水浴方式,让他产生了对付感冒的强劲的抵抗力。

Int'l-Biz: 两母子这样走的时候,已经离村一公里了。天色渐暗,越是进入夜晚,就越是寒冷。北风加大之后,路面扬起的尘埃就更多。钟晟鸣对母亲担心了起来,他就转过身,对母亲说:“我送你回家吧!”
“你说什么了?天快全黑,这么冷,你晚上还得上自修课,明天也要上课,不能耽误时间。送我干什么?我有的是时间……”母亲嗔怪他。
母子俩却就在路上站定了,推搪了起来。
最后,还是母亲再送钟晟鸣一程。
相比夏季,冬日晚上黑得早。当夜色快要完全笼罩大地的时候,路上的能见度继续偏低,在这个没有月亮的傍晚,在一个以煤油灯为唯一照明工具的年代,各处村庄的人们大都已回家吃着晚饭。钟晟鸣现在所行走的,是从丘陵之间辟出的一条没有路灯的蜿蜒山路,面对这条山路,母亲可谓再熟悉不过,为了对家庭有个帮补,是母亲,在夏天和秋天,只要不遭逢狂风暴雨,母亲每天早上都到附近的山里砍柴,然后挑到八公里外的那务墟市去卖,一路上走走停停,蹲蹲歇歇,得步行两个小时,衣服湿了干,干了又湿,全身都是盐分。而这一担柴就只能卖得2元钱。这种打柴营生,母亲做了十几年。
而今,展现在钟晟鸣前面,是一处上坡路,经过山坡,会向左拐;然后,他的身影,就将隐没于山丘之间。在钟晟鸣再三催促之下,母亲只好停止脚步,准备转身回家了。
“转弯处有很多凸出的大小石头,小心别绊倒了!”母亲一边转身,一边反复提醒着他。每个周日,她都想将钟晟鸣一直送到学校!哪怕路途再远,哪怕她走得比担柴更辛苦,她都愿意,但她现在不能,她得回家了;而钟晟鸣,也多想天天都与母亲相处在一起!但他不能,他外出读书,就得远离父母。
于是,母亲就站在原地,看着钟晟鸣在寒冷之中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而钟晟鸣每走几步,就回过头来,北风吹动着他的头发和衣领,他一边回头,一边对着母亲大声说:“你回家吧!天这么冷,”母亲虽然不断“哦哦!”地应允,但始终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又或者,她往回走了两三步,就又转过身来,对着钟晟鸣前进的方向,她站在那里痴痴地望着。钟晟鸣背着沉重的行李袋,艰难前行,一边走,一边继续回过头,同时向着母亲挥手,他简直是以肩膀在前的方式向前推进。他忽然整顿了一下行李袋的背带,按了按被背带勒痛的右肩,将行李袋换至左肩,然后挺了一下胸脯,再昂然向前举步。就在他快将走过山丘那处拐角,也就是快将隐没身影的当刻,尽管视线已为夜色所掩盖,但他猛地一回首,却仍清楚地看到,而且也分明能从心底深处感觉得到,母亲,她仍然木木地站在原地那里,目送着钟晟鸣……钟晟鸣赶忙将右手往眼眶一擦,但如断线珠儿一样的泪水,仍止不住掉向路面。
很多年以后,钟晟鸣不再经历这样每周一次母子相送的泣别场面,那是在很多年之后的九月,他离开了那务中学,去到粤西第一重点中学——高凉中学就读高考复习班,因为两地相隔130公里之遥,他就一直住在校内了。那年六月,造化弄人,他因高考预考仅仅的一分之差,就这一分之差,是命运的风向标,是前途的分水岭,让他仰问苍天,让他椎心泣血一般地痛失了当年参加高考的宝贵资格。
在1986年10月的一个上午,阳光明媚地洒在高凉中学校园之内,校外清绿的树枝树叶几乎伸入了教室的窗台,小狗在树下两目半闭地闲卧,鸟儿们在树间欢快地奔走鸣叫。在高凉中学教学大楼三楼,复习六班的学生正在上着上午第四节的英语课。坐在教室靠走廊边倒数第二排课桌的钟晟鸣,作为学习委员和英语课代表,应英语老师的要求,他正站着在全班师生面前背诵马克吐温的英文版短篇小说课文《百万英镑》。钟晟鸣发音准确,朗朗上口,不曾间断,背得如春蚕吐丝,抑扬顿挫。同学们一边看着课文原文,一边如兔子般竖起耳朵,凝神静听。
忽然,透过窗边,是谁正背着一个胀鼓鼓的白色纤维袋,在教室走廊上艰难地前行。秋风吹动了这妇人夹带几根银丝的头发。这中年人一边走,一边用目光搜索着教室。讲台的老师见状,忙走出教室问:“大婶你有什么事吗?你找谁?”
大婶将肩上的东西放下,喘了几口粗气,站定之后,胸脯仍急速地起伏,她回答:“我是来送米的,我找钟晟鸣。”
“钟晟鸣!”同学们就传颂着这个名字,大家都将眼光投向了钟晟鸣。
这时,钟晟鸣止住了背诵,走出走廊。其实,刚才他一见到窗口出现的人影,他就依稀地感觉到是母亲了,所以,在老师走出课堂的同时,他已离座出门。这时,老师已回到课室,对学生们继续授课,走廊上就剩下了面对面站着的钟晟鸣和母亲。他看到,由于母亲将这一大袋沉重的大米从一楼背到了三楼,已气喘吁吁。秋后的日子,尽管已过了酷暑,但长途而来的母亲还不断地散发着酷热,大汗淋漓。母亲穿一身蓝布格子衣服,一条白中显黄的毛巾插在脊背的衣服内层里面,以便吸汗,毛巾的一半,就从肩上搭到胸前来。这时,母亲将毛巾全都抽了出来擦汗。当她终于见到钟晟鸣时,就像乌去散尽后太阳毕现,她一脸的愁绪霎间随风消尽,脸上乐开了花。钟晟鸣鼻子猛地发酸,问:“这么远,你怎么过来啊?我可以在这里买米的。”
“外面米贵。还是自家种的米好,你爱吃,所以我带了一袋过来;再说,我也要过来见你一面。”母亲说。
他低头解开纤维袋的绳子一看,是自己吃惯的晚造大米,米里夹带着一些让鼓风柜未能风净的小小米糠,所以显得有点糙,但据说,这才是营养所在。家里一年种稻两次,这袋米,也是在今年这个暑假里,自己和母亲、兄、嫂一起插的秧。在纤维袋的一个角落里,有一瓶黄澄澄的萝卜干。是这样一袋大米,母亲远远地跋涉百多公里肩扛过来。钟晟鸣借着低头的机会,才让自己抑制不住的泪水滴落在米袋里,否则直挺挺地站着,那么母亲和同学们都会看到他湿润的眼眶,怪难为情的。他的心在痛苦地想:母亲啊,在今年6月份的高考预考,如果我不是只差那可恨的一分,我就有机会再向高考冲刺,在高考考场上再搏一场。只可惜,当时我功亏一篑,现在才不得不跑这么远,离乡别井,孤身一人前来高凉入读高考复习班,却害得你跑这么远来送米给我。我出生时,你常常辛苦地背着我;我现在长大了,你还背着这么一大袋的给我的粮食,我于心不忍……“你怎么弯腰这样久?”母亲问,钟晟鸣赶忙直起身,也是借着这一个机会,右手从米里收起的同时,顺势用腋弯处的衣服将眼泪一抹。然后,他“埋怨”说:“这么远,你真不要跑过来啊!就算过来,之前也要告诉我,让我到车站接你,你怎么认得了路?”
母亲就咧开嘴笑着说:“今天一大早,我坐了熟识人的手扶拖拉机,拉着米,到了那务,然后坐那务到高凉的班车过来了。”
“但你都不认识字,你怎么找得到我啊?”
“我还不会问人吗?”母亲笑着责怪说。
“学校这么大,你又怎么能找得到我?”
“一问学校的门卫,他就指给我知道啦!还带我到了楼下。门卫说要帮我背米上来,我说不用。”
这,是他所最清楚的了。母亲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都很懂得问人,所以母亲一直很会找路。而且,幸好母亲不会晕车,东南西北她都敢去。只是有时候去了相当陌生的远处,为了提防走错路,她就干脆不走出车站,就只是坐在车站侯车室内,让人打电话,等对方来接。
他将纤维袋放上肩膀,跟母亲一起回到学生宿舍。一路上,母子俩话儿没完没了。
中午,钟晟鸣在学校食堂打饭给母亲。母亲说:“尽力吧!明年能考上大学就最好!今年高考预考一分之差的事,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挂在心上了,不要让压力太大。”母亲说。
钟晟鸣会意地点头。
下午2点,他送母亲到高凉汽车站,母亲自己一人坐车回那务。
事实上,钟晟鸣执意要坐车送母亲回那务老家的,可母亲一听,认为他这样会耽误了学业,就说万万不可,说她自己前来陌生的高凉,都找得到了;而回去那务,还不是容易得多?钟晟鸣只好同意。他在高凉汽车站为母亲买好了车票,然后在候车室,等着车站广播员的开车通知。
这时候,母亲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红布包,一层一层地打开,拿出3张由10元纸币组成的卷折的30元钱。钟晟鸣执意不拿,或只领10元,但母亲很气愤地说:“我来这里,就是要送米送钱给你做伙食的!”钟晟鸣明白,如果不领下,会造成母亲更多的担心,就只好又紧紧地攥着这30元钱。他知道,这30元纸币,是母亲挑了15天,也就是半个月的柴,步行了一共240公里才得来的30元的汗水钱。他攥着这带着母亲暖暖体温的30元钱,微低下头,鼻子发酸,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止不住地眨眼睛。
然后,他将母亲送上了高凉至那务的客车。只要母亲上了这趟车,他就放下心来了。
客车徐徐地开出车站,母亲从车右边的窗口里探出头来,向钟晟鸣挥手说:“好好读书,尽力就行啦!”钟晟鸣一边举手,行走着告别,一边望着客车远去。渐渐地,客车在他眼里变成了一个远去的点。他心想:母亲,为了我,你又承受了一百多公里的奔波之苦,扛这么一袋大米,带来15天的柴钱……想着想着,客车终于消失于视野之中。站在公路边,他已泣不成声。

Int'l-Biz:感谢26、27楼两位路友垂注!
这一章写到了母与子,为以后的母之逝打下伏笔。在小说后半部分,主人公做出了如同印度孝子赛义德阿卜杜勒的一桩孝事,这种惊天举动,这种亘古少见的孝感动天的行为,我保证,会让全世界人民都震惊与感叹(如果得悉时)!


爱是那片海:听闻作者之言,有心拜读了《追风筝的人》,阅毕。细节来讲,人物的心态和风景的描写足够的精致,这部小说的成就还没有看,不会是诺贝尔文学奖吧?不太复杂的人物关系,点缀出那个特定的国度和一段悲惨的历史,刻画了社会、文化、种族、战争和时间共同作用下一个群体的或病态或常态的生活史诗。
还有,作者及时更新的上文让我回想到那个像冬天一样纯净的年代,那段岁月充实、生活苦涩的年代,那抹受得起苦难的时空。一段怀旧的重现可以使人幸福得泪奔了。

Int'l-Biz:
《追风筝的人》全球发行约1000万册,发行版税收入,加上电影版权买入等等,作者赚了好几千万了。
《追风筝的人》是我这几年来最佩服的一本长篇小说!

爱是那片海:嗯,有点像是世界版的《梦里花落知多少》。

shyuxia:1楼,看完你后面更新的这两部分,我很想知道这样的生活是1楼亲身经历的吗?因为情节和细节的描写太真实了,让我想起那会念书的时候母亲也会给我送米啊,天冷了给我送衣服,看完1楼写的,不知不觉眼眶湿了,太感人了。虽然那时日子过得挺艰苦的,但是父母的关爱是暖人心扉的。1楼,继续更新下去吧。我想我喜欢上这个感人的故事了。

Int'l-Biz:
多谢你的意见!
上面最新更新的两部分,属于第五章,基本上是我的亲身经历。那时候读书,的确是母亲每次都送我出门,然后母子俩不忍离别,母亲总是站在那里看着我走路远去。母亲打柴的生活,也是真实经历,一担柴,那时真的只卖2元。我的中学生活,基本上就是以萝卜干为“主食”。
当然,跟新闻纪实不同,作为小说,是允许进行一定程度的整理、修饰和虚构。

唯美主义者:果然是个人才啦

shyuxia:
1楼大哥,看完你的故事,我只想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1楼大哥是苦尽甘来的那种人,而且对生活热爱、执着。能够坚持十年把自己的故事整理出来,真的很佩服!

Int'l-Biz:
共勉!

Int'l-Biz: 六

一声问好,一次机会。
那次在蛇口面试后,回到粤西的钟晟鸣,每每临近节日,就向陈小梅和许晏伟寄去贺卡,他用清秀工整的正楷写上他对他们的节日问好。从此,对钟晟鸣的良好印象,就更加牢固地植入陈小梅和许晏伟的脑海。几个月后的一天,公司老总说要招入一名外贸业务员,陈小梅就顺理成章地想到了钟晟鸣,一个电话打到粤西,三天之内,钟晟鸣在原单位办好了工作上的借调手续,提个红蓝相间的蛇皮袋,星夜兼程,直奔蛇口而来,他让招入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任职进出口七部的外贸业务员,开始试用期。
事实上,钟晟鸣毕业分配到粤西时,半年未到,单位就分给了他一套三房一厅90平方米的新房。这房子,产权属于单位,但只要钟晟鸣在单位里长期工作下去,这套房就属于钟晟鸣所有。然而,他毅然向单位退掉了这套房,以便让自己破釜沉舟,断了后路,一心在深圳打拚。
“崭新的一套三房一厅,很多人都梦寐以求,你只凭一个‘无偿试用一星期’,就这样退掉了吗?深圳,就有这么大的魁力吗?”在原单位,为钟晟鸣着想的同事们担心地问他。钟晟鸣斩钉截铁回答说:“是!”
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办公室有六百平方米,呈四方形,在四面靠墙处,用胶合板隔成了总经理、副总经理和进出口部共十个部门的办公室,在公司办公室中间,以面对面的方式摆放着五排业务员的办公桌,虽说是面对面,其实每个桌子中间都隔着矮矮的一道一米四高的屏风,以免互相干扰。
1991年12月下旬的一天上午,10点钟光景,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关于1992年度业务动员大会召开。会议室是一个长方形60见方的大空间,中央空调开着,中间放着一张长方形的桃木大桌,主席位上坐在总经理何寒广,他来自四川,五十开外,脸胖,穿一身西服,斜靠在黑色大班椅上。室内32名进出口部正副经理和外贸业务员列席,每个人的胸前都放着自备的业务笔记本、签字笔和一杯开水,无不侧耳聆听。在会议室靠窗口的位置上,钟晟鸣正襟危坐,边听边做笔记,他那副认真的样子,不亚于正接受着理发师的剃须一样,小心谨慎,不敢动弹。
“来!让我介绍一下我们公司的新同事钟晟鸣”,何总说完,将右手手掌对着钟晟鸣坐的方向一摊。
钟晟鸣马上站起,向大家毕恭毕敬地鞠躬,微笑着连声说:“请多指导!请多指导!”然后坐好。
“深圳特区改革开放初期,特区开荒牛之一袁庚同志提出过‘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名言,这句话振聋发聩,让全国人民都感到震惊;1988年初,李燕杰和曲啸先生与蛇口青年发生过思想观念的碰撞,于是发生了全国瞩目的‘蛇口风波’事件,议论纷纷;早几个月,我们的新员工钟晟鸣,为了能使自己成功地进入深圳特区工作,他提出了‘无偿试用一星期’的建议,这是他推介自己的一种特殊方式,一句响亮口号,是一大卖点。”何总滔滔不绝地说。
会议室产生了一点骚动,大家都把新奇的目光投向钟晟鸣,钟晟鸣感到脸上一阵火辣,但随即显得淡定。
“至今,钟晟鸣在公司工作已超过一星期了,根据我的观察和公司主管部门经理的反映,这一星期,试用合格,”何总满意地说,“其实,我们公司录用他,主要是欣赏他提出‘无偿试用一星期’这一新观点、新理念,这显示了他的自信心和事业冲劲。当然,我们不会无偿试用,即使不合格,这一星期,他为公司付出了劳动,产生了效益,我们也会照样支付工资给他的。”
钟晟鸣欣慰地凝望着何总,微微点头,以示明白。
接着,公司的会议焦点,集中在新一年的业务开展话题上。
“……我们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是一家综合性多种经营的进出口公司,出口产品由业务员自己决定。业务员月薪人民币600元,另发港币200元,每位业务员明年的任务是,创汇300万美金,创利50万元人民币,这是指净利润。同时完成创汇、创利任务后的业务员,公司从其所创造的纯利润中,计提给予20%的业务提成,同时给予调入深圳的户口指标,这以完成创利指标为主,创汇指标只作参考。我相信在座的业务员,大都还没有深圳户口,都梦想能得到一个户口指标,成为真正的深圳人。至于每单业务,业务员必须先自垫费用,等到业务做成,收到外汇并结汇后,才报销相关费用。而且,每单业务执行之前,业务员先拟好《成本利润预算表》,交由其部门经理签字,再由公司主管业务的副总经理周杰铭签字,最后交到我这里批准,才能执行。”
坐在何总身旁、主管进出口业务的周杰铭副总经理长有一脸坚硬的胡子,他会意地点了一下头,表示认同,然后他补充说:“实际产生的业务费用与预算费用要高度接近,不得存在较大出入,否则,对于超出的费用,业务员到时得向何总或我本人进行合理解释,或者在超额费用产生前,先向我们其中之一请示,得到口头批准才能执行。”
在周副总一边坐着的人事部经理陈小梅正运用速记法,飞快地作着会议纪要,她曾做过媒体记者。
“业务做成,才能报销费用,”钟晟鸣在咀嚼着这句话,他想,这相当具备挑战性,相当残酷,这对于公司是最大程度压缩成本的一种做法,那么,每一笔业务开始之前,哪些费用该出,哪些费用不该出,经手的业务员就要认真地权衡清楚。再说,这些业务费用,得要自己先垫,公司不预支费用,除非遇到相当特殊的情形,而且务必事先经过老总的审批。
在一阵沉默之后,业务员吴歌有点语气沉重地发言道:“这还保持是单干性质吧!”
“是了,是一条龙,也就是一‘脚踢’。”何总回答。
“这跟‘分田到户’能有什么区别?”会议室内众说纷纭。
“是单干,是‘分田到户’。竞争是相当激烈的,我们不能吃‘大锅饭’,但公司不鼓励业务员人人自我,各自为政,希望各位在业务上互相配合好,互相帮忙。既强调单干性质,也提倡团队合作精神。同时,公司后勤办公室、财务部、报关部和单证部会密切配合好十个进出口部所有业务员的一线工作,公司103名员工要团结一心,众志成城。当然,公司只是提供业务员一个平台,一个让大家发挥潜能的业务平台,这是我的施政方针。你们业务员要对公司负责,而我代表整个公司,同样地要对主管我们的蛇口工业区领导进行负责和交代,”何总说,然后更加严肃地提出:“这是公司的原则,不能改变,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我们公司开办,会产生相应的费用,这些费用,就得拿业务中产生的利润来铺平,所以,在业务上,我们只管结果,不理过程!”
又一个“只管结果,不理过程”!这八个字说得立场鲜明,铿锵有力。这会,慢慢地开得就像气氛严峻的誓师出征大会了。
“为了业务,创汇创利,那我们去偷去抢呢?”人群中不知是谁低声地说了一句。
“你想在出口退税发票上做文章?”有人说。
“还不把你抓起来?我可不为你探监送饭啊!”另一名员工说。
“严肃点!”何总说,“‘不理过程’,不代表提倡和纵容违法犯罪。生活本身很现实,这里是深圳特区,我们公司定下这样的原则,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激发大家的主观能动性。能者上,庸者下。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果原地踏步,相对地说,就是一种退步。不及时成功就等同于失败,所以我们要让自己处于生死存亡之际,破釜沉舟,将业务搞上去。我是只认业务不认人的,谁业务做得好,我就认谁。所以,‘只管结果’,说明我们更大程度地忠于业绩。”
大家沉默,都在消化着何总讲话的精神。
“在出口结算上,建议大家尽量采用信用证结算。信用证,这,不妨让钟晟鸣简单介绍一下,他是外贸科班出身,在这方面很有见地。”何总说。
钟晟鸣接过话茬:“信用证是国际贸易三大结算方式之一,三大结算方式是汇付、托收和信用证。信用证是进口商所在银行向出口商所在银行开出的书面支付承诺文件,只要出口商通过其所在银行向进口商所在银行提交了信用证内列明所需的单据,比如商业发票、装箱单、提单和产地证等等,而且这些单据表面上符合了信用证的要求,没有冲突,也就是行业内所说的没有不符点,也就是‘单单相符,单证相符’,那么,进口商银行,也就是开证行,会将货款支付给出口商。信用证属银行信用,一般来说,信用证都是用英文开立。”
“大家要好好把握,用好信用证这一结算方式,免得我们的货款收不到。”单证部经理林敏小姐补充说。
“如果做托收呢?”有业务员问道。
何总向钟晟鸣手一摊,示意钟晟鸣继续讲下去。
“托收,英文叫Collection,是指银行托收,包括跟单托收和光票托收,比如通常所说的D/P,全称为Documents against Payment,翻译为付款交单,即银行交单以进口商的付款为条件,若不付款,进口商就拿不到装船单据,那么,进口商就拿不到提单,会提不了货。提单,这是所有装船单据中最重要的单据,它是货权凭据,但万一由于进口商主观或客观的原因——主观是指进口商改变主意,不想提货;客观是指目的港所在地的进口国家遭逢地震、海啸和战争等不可抗力因素,导致进口商不能到其银行赎单,甚至造成银行倒闭,那么,出口商的货物就滞留在目的港,无人提货,可能让进口海关罚没,或在目的港拍卖,也可能让船公司重新运回来,那么,我们作为出口商,就会蒙受特大损失。托收不存在信用证方面的不符点可言,它属于商业信用,在收款的安全程度方面,跟信用证无可比拟,因为信用证一经开出,就等于进口商已经在其开户银行存入了100%的付款保证金,或者是一定比例的保证金加授信额度,只要信用证无不符点,开证行就得无条件地付款,除非开证行倒闭——但银行倒闭这样的几率很小很小。”钟晟鸣打开了话匣子,详细地解释说。
“这是我们对国际业务理论的复习和深化。”何总满意地对大家说,业务员们纷纷点头。
“最好的是让买方先支付货款,哪怕是30%的订金!”
“可买方,也想让作为卖方的你先放货哦,先收货再付款,你干不干?”
“当然不干!”几个业务员声音响亮。
“所以,说来说去,还得用上信用证,这是就买卖双方公平而言,任何只庇护其中一方利益的结算条款,都是整体上对双方不合理的。”员工们议论。
“信用证,那么多英文单证,真难对付,就没有比信用证更妥善的付款方式了吗?”有人问钟晟鸣。
“这些单证并不复杂,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功多手熟而已;信用证说不上是世界上最好的付款方式,但对于出口商和进口商双方而言,就对双方的公平合理程度来说,却没有比信用证更合理、更公平的付款方式——目前没有,以前没有,估计以后也不会有,单方面考虑,或者说偏向其中某一方,都有失偏颇。远古时代的易货贸易,目前进出口双方偶然使用的补偿贸易,都比不上信用证这一结算方式。所以相对地说,信用证已成为国际业务中最合理、最公平的结算方式。”钟晟鸣答道。
何总打了个手势,示意钟晟鸣在“订金”方面进行补充,钟晟鸣就说:“在此,要着重说明一点,合同中经常提到的订金,我看到我们公司跟工厂的合同里,不少写成‘订金’,其实这个‘订’字是错的,实际上应该是‘定金’!我们与工厂签中文合同时一定要注意!否则,我们打了定金给工厂,如果合同中写的是‘订金’,万一工厂是蓄意有备而来,万一工厂不认帐,那就是我们自己哑巴吃黄莲,打起官司来,我们是输定了。‘订’与‘定’,一字之差,产生诉讼,输掉几十万的例子,并不鲜见。”
“同样地,对于外商的定金,我们要注意,要保证自己有货,才可以收受,否则,如果我们没货可供,外商拿着合同跟我们打官司,我们就得双倍定金返还!这在我国的《合同法》里,有明文规定。”钟晟鸣说。
“真是一场国际业务知识的简介,一场外贸单证和合同法的普及!”大家无不赞同。
会开完后,会议简要将由陈小梅正式发文,业务员人手一份。与此同时,今天会议提及的创汇、创利任务,将由办公室负责打印,由公司与每位业务员签订一份《协议》,以明确双方的责任、义务,甲方是公司,乙方是业务员,算是公司与业务员订立的一纸“军令状”。
大家收拾好笔记本,回归各自座位。

Int'l-Biz: 七

1992年1月23日上午,南国春来早,特区处处,生机盎然。
在蛇口“海上世界”地段,“明华轮”静静地屹立于海边。天刚发亮,来自全国各地的游人就登上了这一巨型舰艇,借着船边的高倍望远镜,好奇地眺望海对面那边香港元朗山岭,以及在山岭边隐约可见的高耸楼宇。广场上人们三五成群地扯在一起照相留念,有的以海滩为背景,而更多的人,其所取背景是邓小平亲手题写的“海上世界”四个大字。
钟晟鸣这天起得特别早,7点30分,他就背包公文包和样品,准时到达与“明华轮”相隔太子路斜向相对的上海酒家。几乎同时,他的荷兰客人巴沙先生(Mr. Basha)也来到了餐桌旁。钟晟鸣导引着巴沙点了三明治和咖啡,自己则要了一杯菊花茶和麦片面包,挨着视野开阔的临窗位置,两人一边用餐,一边洽谈着一单进出口业务。
巴沙是一个具有中东血统的外商,眼睛幽蓝,鼻子高挺,戴着白色头巾,穿一身白色长袍,一眼就看出是阿拉伯人。他跟着父亲很早就移民到荷兰经商,在阿姆斯特丹开有手工工具批发店,专门销售中国质优价平的五金工具。
这是钟晟鸣和巴沙的第二次见面。此前,双方通过传真进行了多次沟通。巴沙这次刚巧取道香港来到深圳。之前一天,巴沙刚抵蛇口时,两人在钟晟鸣公司里匆促见过一次,然后,巴沙急着回酒店休息,倒时差,这让巴沙对钟晟鸣的公司有了初步了解,然后,双方相约这个时候在上海酒家继续洽谈。巴沙准备通过钟晟鸣所在的公司购买地处粤西信宜县红棉工具厂的一批羊角锤货物。这是一张试单,走的是散货而非柜货。那时候,国内工厂一般来说都没有进出口经营权,其产品就得通过国营外贸公司来报关、出口。钟晟鸣和巴沙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商谈着钟晟鸣所带的羊角锤样品。样品质量让巴沙感到满意,巴沙将会带走样品。价格也在双方相互的两次让步之后谈妥。眼看合同快将签订,但是,就要谈到作为合同的重中之重条款——付款方式了。
“I hope that you can open a L/C at sight to Bank of China in favour of our company!(我希望你以我们公司为受益人,向中国银行开出即期信用证)。”钟晟鸣说。“Bank of China, it’s the biggest bank on int’l biz in China(中国银行在国际业务上在中国是首屈一指的。”
“China Bank(中国银行)?”在巴沙眼中,他更喜欢将其中的“of”省掉,他说这样更简洁,他觉得中间的“of”纯属多余。
“Yes! China Bank, we opened account there, Bank of China, Shenzhen Branch, Shekou Sub-Branch(是的,中国银行,中国银行深圳分行蛇口支行,我们在那里开了户头)。”钟晟鸣顺手指着酒家对面的一家银行说,那里树着中国银行中英文对照的牌子,当初郭沫若所书的“中国银行”四个行楷大字,显得漂亮大方,遒劲有力。
“Apart from L/C, no other payment terms can be choosen(除了信用证,就不能采取其它付款方式了吗)?”巴沙提出疑问。
“L/C is not the best payment terms in the world, but so far and forever, no another payment terms can be fairer or more suitable than L/C----this is based on both the buyer and the selelr(信用证说不上世界上最好的国际贸易结算方式,但到目前为止,甚至永远,都没有一种比信用证更公平、更合适的结算方式——这是基于进出口双方而言)。”
“I understand, but, the total amount for this goods is only USD3,516.00, I don’t want the L/C opening charge to be earned by the bank(我明白,但我这货款才3516美元,我不想将开立信用证的手续费给银行赚了),”巴沙说,“So, I hope that you can accept D/P, that is, I’ll effect payment once the goods reach Holland(所以,我希望你接受D/P方式,也就是货一到荷兰,我就付款)。”
“In case the goods reach Holland without payment or delivering, after that, the goods must to be returned to China, the double freight will be borne by our company (如果货到后,你不来付款呢?货没人提,得从荷兰运回中国,那么双倍运费都得由我公司承担了),”钟晟鸣解释道,“As you know, it’s easy for you to come in China, however, different for me to fly to Holland, so, I think, it’s better that you open L/C(你要知道,你来一趟中国,很方便,可我去一次荷兰,相对地说,很难啊!所以,我认为,你最好还是开立信用证)。”
“This is the first deal between us, the second will be followed to you soon(这是第一单,不久会有第二单)。”巴沙说。
“I know, but, anyway, the first deal must be satisfactory to both, and the second deal must starte from the first deal (我明白,但第一单总得让双方都满意,再谈后面的订单,续单也是从第一单开始的)。”钟晟鸣认为。
……
双方观点来来回回,商谈陷入了僵局,双方找不到共同点。进出口业务这东西,涉及看样、打样、寄样、设计、生产、包装、验货、运输、商检、报关、付款、结汇、核销和退税等纷繁复杂的诸多环节,所有环节要一一打通才能成事,这是必要条件,但如果其中某一环出了问题,整个链节就会受阻,生意就没法达成了。
事实上,钟晟鸣最希望巴沙能支付一部分定金,比如先支付30%,哪怕是10%也行,当然最好就是先100%地付清货款,但他不能也不敢提出,因为,如果这样一说,只代表着钟晟鸣过于自私,是对巴沙的不公平,可知只对买卖双方中单方面有利的业务条款,是不可能达成的,而换个角度,凭什么巴沙就得先付全款到你出口商钟晟鸣这边?如果设身处地,你钟晟鸣就不能先发货给进口商吗?
两人沉默。巴沙点起了一支烟。
酒家内外,人声慢慢地嘈杂了起来。
时间大约是9点左右,上海酒家供应早餐的时间快将过去。骤然间,酒家门外特别地热闹了起来,人们陆续地走到太子路边,像是在等待着什么重大事情将要发生一般。
是的!人们是在等待,是在期望,而其他忙着干活所以不知就里的人们,又像是被等待和期望的人们激发着,影响着,而且终于醒悟到了什么似的。
这是不同寻常的一个时刻。
太子路上,忽然全没了社会车辆,马路边站满了行人,有一些警察在维持着秩序。
不久,一列车队沿着太子路驶来,每辆车之间都隔着同样的车距。这车队到了靠近离“海上世界”最近的路面的时候,也就是在处于金融中心大厦楼下的路段时,忽然全都停了下来。车上的人们,似乎是在对着“海上世界”及其周围工业区指点着什么。是的,隔着车窗,可以依稀看到,或者说感觉得到,他们都在一致地指着,并谈论着“海上世界”,以及蛇口。
“邓小平!邓小平视察蛇口啦!”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声欢呼了起来。
一石激起千重浪!
大家的说话声陡然响亮了许多许多,纷纷传诵着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从而产生了仿如“多米诺骨牌”一般的连锁效应。
不久,酒家里的服务员纷纷地放下了碗碟,透过玻璃窗户,不约而同地向外侧目,有的甚至冒着哪怕会让酒家老板责备的风险,暂时丢下活儿,不顾一切地往门外跑,然后一起簇拥在马路边看着、说着。接着便是大家争先恐后的旁观,夹杂着难以抑制的议论纷纷和欢声雷动。不过,人人都循规蹈矩,没有越过马路,更没有谁会跑到路中央去阻塞交通。至于有谁让前面比他高的人挡了视线的,就生气地拍打着前面比他高的人的肩膀,然后对方不依,自己就不得不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来看;也有人干脆“噌”地往空中跃起,脖子拉长,两条手臂往空中猛地一挥,好像任何人都生怕错过其生平难以遇着的这重要一幕似的。
过了一会,车队缓缓启动,复又向着蛇口港的方向驶去……
历史就在这一瞬间演绎!契机如电光石火,在刹那间闪现!钟晟鸣心头猛地一震。哦!他想起来了。据说,1月19日,邓小平就坐专列来到了深圳,几天里在国贸大厦、锦绣中华和仙湖植物园等地考察。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昨天,也就是1月22日,邓小平在仙湖植物园还亲手植下了一棵高山榕,他将改革开放的希望深深地根植于深圳,寄情于这一片热土之中。现在,邓小平途经蛇口,据说是要乘船前往珠海……
是这一刻,让钟晟鸣万分激动,他明白自己正面对着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声音有点颤抖地对巴沙说:“You know Mr. Deng Xiaoping, the leader of our nation, right?(你知道我们国家的领导邓小平先生,对吧)?”
“Why not(当然)?”巴沙不假思索地回答,“In Holland, everybody knows Mr. Deng Xiao Ping, the famous leader of China(在荷兰,都知道邓小平这位声名卓著的中国领导人)。”
“Take a look, please(你看)!”钟晟鸣急不及待地指着窗外说,“This’s the driving team of Mr. Deng Xiaoping. Now it’s the 12nd year from when the Shenzhen Special Economic Zone set up, this is the ‘second-visitation to the South of China’ by Mr. Deng, he paid special attention to Shenzhen’s economic construction, Shenzhen is facing such special attention from the nation, Mr. Deng came here from Beijing, the capital of China, as far as several thousands of kilometers from here… (这是邓小平的车队。今年是深圳经济特区建立的第12年,这是邓小平的‘二次南巡’,他相当重视深圳的经济建设,国家政府如此重视深圳特区,邓小平专程从迢迢几千公里外的首都北京,来到深圳视察……)”
钟晟鸣的意思是说,小平视察深圳,现在亲自在蛇口出现。钟晟鸣所在的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属于蛇口工业区首屈一指的进出口公司。国家长治久安,深圳蓬勃发展,这种局面,有什么可令巴沙担心的呢?
伟人对老百姓的感召力量可谓石破天惊,其效果是难以按正常规律来衡量的,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历史契机。巴沙的眼睛闪着泪光,这历史一刻也让他同样地遇着了,作为荷兰一名普通商人,他始料不及。显而易见的是,他也受到了极度的感染。他猛地站起,两手按着窗玻璃,高大的身躬完全拧向了太子路。
车队已然离去,但余温仍存,围观雀跃的人群却迟迟不情愿散去,脸上都洋溢着难以言状的激动和欣喜。在马路边,仍然有三三两两的人在兴高采烈地回味着刚才神奇的一幕,有人突然继续跃起,用单个手臂在空中奋力地挥舞;有人或许是知道得太晚吧,脸上露出了惋惜的表情;有的人还快速地向前跑去,意图能追上已经远去的车队,以便还来得及看上一眼……
“I believe your nation, believe your company and you(我相信你们国家,相信你们公司和你),”巴沙兴奋地说,“So, I won’t issue L/C any longer(这样吧,信用证,我不再开了)。”
“Still not open L/C(还是不肯开信用证)?”钟晟鸣仍然惊奇。
“No! No! It’s not what I meant(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巴沙喝了一口水,深吸了一口气,摆摆手,“I will arrange 100% payment, then you parpare to produce, get goods ready and ship, so, let’s sign the contract now! (我先付清全款,然后你安排生产、备货、装船,那么,我们签约吧)!”
钟晟鸣又是一惊!从刚才的山重水复,到现在刹那间的柳暗花明,他不禁喜出望外。这样的结算方式,对出口商来说是梦寐以求,实在是最好不过的一种付款方式了。但这一切,将不可能变成了可能,来得同样地让钟晟鸣始料不及和不可思议!
巴沙坐下来签字的时候,手指居然微微发抖;而钟晟鸣的英文签名,也是笔走龙蛇。
巴沙说,将你的账号给我吧,我一回到荷兰,就将款打到你的个人账号上来。钟晟鸣说不,款要打到公司的账号上来,公对私打不了款;再说,自己作为业务员,也不能私自收受客户打来的业务款项。
巴沙点头,赞赏地一笑。
钟晟鸣就拿出预先打印好的公司银行资料,作为合同的附件,用骑缝章盖好。同时叮嘱巴沙说,进行电汇付款时,一定要核对好三方面的内容:公司英文名称、账号和开户银行名称,否则款收不到,会退回去,双方的银行手续费就又白给了。巴沙就说没有问题。
钟晟鸣再检查了一下,签好的合同正本包括一式两份,钟晟鸣和巴沙各执一份。
最后,两人站起来。血液在钟晟鸣体内加速流动,他紧紧地握着巴沙的大手。

爱是那片海:话说,我又一字不落的看完了。嘿嘿

Int'l-Biz:再发一些章节。


在深圳,除了表哥罗振锋之外,钟晟鸣可谓举目无亲,于是,平时下班或周日,他就经常到上海酒家这里来玩。
南方没有冬天,南方的初夏,在五月初,就已经炎热了。
周日清晨,阳光明媚。在招商路上,钟晟鸣蹬着一辆刚到蛇口就买来作上下班之用的“五羊牌”自行车,到了上海酒家,他将车子放在酒家门口统一规划的员工停车棚,然后缓步走进酒家。其时早餐刚过,午餐未到,所以酒家尚未正式营业,他就跟着罗振锋,与酒家的员工们在一家包厢房内闲聊说笑。
“阿鸣,你过来一下,”随着罗振锋的一声叫唤,钟晟鸣和罗振锋一起来到酒家总经理汪正坤的办公室里。
“请坐!”在宽敞豪气的办公室内,汪正坤说。两人在汪正坤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汪正坤皮鞋铮亮,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里面套着白衬衫和花纹领吠,头发全部往后梳,显然是一早就打上了浓浓的定型发胶,他其实也是钟晟鸣的化州老乡。他对钟晟鸣说:“今天请你过来,是想让你帮个忙。听罗振锋说过你的书法写得不错。这样的,我上个月借了30万元给一位朋友,那天我回家很晚,睡觉前,朋友写的《借条》连着我的衬衣一起丢进洗衣机。第二天一早,我老婆洗衣时,没注意检查,《借条》让洗衣机搅了个稀巴烂,所以,《借条》没了!”
钟晟鸣听了之后,想了想,问:“那我怎么帮你?”
汪正坤一边拿出一页写有字只的纸,一边继续说:“这样,这是我那朋友在另一份文件上写的笔迹,你就帮我模仿他的字,以他的姓名写一份《借条》,但我这只是备用,因为,我提防万一他以后不认帐,我就得出示这张《借条》,所以我得要有一张他‘亲笔’写的《借条》;再说他还钱时,我也得归还《借条》,或者当着他面撕毁《借条》。”
钟晟鸣思考了起来,这是不是有勃于法律?
汪正坤说:“这只是灵活应变,一切后果由我承担。我可以写《保证书》给你。”
罗振锋插话说:“没事的,你可以放心写。”
这种代写手续,本来就有违规矩,不太合适,但钟晟鸣出于帮助老乡朋友的好心,在汪正坤写好《保证书》给他之后,遂同意了。于是,他挪好椅子,在汪正坤的办公桌前坐直腰板,两个脚板平行,双膝弯都成90度,左手按纸,右手提起钢笔——这种坐姿是书法对书写的基本要求。他按汪正坤说的内容,参照那份笔迹,以行楷字体代写了一份《借条》。
“真是写得一模一样的字啊!他自己绝对看不出不是他写的字,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汪正坤猛一击掌,拿着《借条》,激动得站起身来,踱了几步。他高兴万分,哈哈大笑说,“你帮我挽回了30万元的经济损失!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尽管说!”
当然,对这一点,钟晟鸣是有充分把握的。自幼年起,在父亲的教育和熏陶之下,他就开始临摹“颜柳欧赵”碑帖了,他最喜欢柳公权的楷体,柳体字一直让他顶礼膜拜,所以从悬腕开始,他一直用心良苦地去练字;还有当代的启功,那么漂亮大方、遒劲有力的正楷字同样地让他拍案叫绝。楷书是行书、隶书和草书等字体的基础,钟晟鸣苦练楷书最多。
“你的毛笔字一定也写得好吧!以后写春联,就找你了。”汪正坤笑着说。
“你过奖了!毛笔字与钢笔字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一般来说,毛笔字写得好,那么钢笔字都会写得好;反过来,却不一定。”钟晟鸣解释说。
不久,上海酒家午餐开始正式营业。
在步出酒家门口时,太阳有点猛烈。从酒家内强劲的冷气环境走出到户外时,明显地感觉到了烘热的气息。突然,钟晟鸣停步了,一袭枣红色的印花旗袍在他面前鲜艳地亮了起来,虽然那只是一个背影,但已令他的目光一阵闪亮,他体内的血流倏尔加速,一种似曾有过的美妙感觉,在他体内瞬间又涌现了起来。这就是酒家迎宾小姐的背影,她叫林莱贞,年方19,去年高中毕业后到了蛇口“上海酒家”,由于长相姣好,就在酒家做迎宾。钟晟鸣刚到蛇口那天,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背影”转过了身,发现了疑似发呆的钟晟鸣。钟晟鸣慌忙回过神来。既然两人一度谋面,所以就不必过度拘束。
“听你表哥说,你字写得很好,英文打字很快啊!”林莱贞主动开口。
“哪里哪里?”他说。
“还有,前段时间的一个早上,我在酒家里面,看见你在我们酒家接待外商,看来你英语也不错啊!那天邓小平还经过我们酒家门前呢!你能教我学英语吗?”她敬佩地说。
英语是他所学的专业之一,他在这方面也算是学有所成,而且依然一边工作,一边继续提升,不忘温习着《许国璋英语》、《新概念英语》全集和《温哥华来客》等书本,但他还是继续谦虚地回答:“你过奖了!”
两人似乎找到了共同语言,双方一下子将关系拉近了起来。本来,作为迎宾小姐,与客人说话时间不宜过长;而钟晟鸣,一直站在酒家门口与迎宾小姐谈话,一方面有影响她工作之嫌;另一方面,酒家的男女服务员以及过往宾客,看到一个年轻小伙与一位白嫩娇美的姑娘如此搭话,个中目的,大家用脚趾头思考一下,都想得到啦!而钟晟鸣这样身处其境与她搭讪,自己也会浑身不自在。既想与她接近,又害怕让其他人看到,这是他的为难之处。这不,刚巧有两位客人正步入酒家要用餐了,林莱贞就忙不迭走过去招呼,替客人找到合适的餐桌,并开好空白菜单和台号。这一期间,钟晟鸣就怔怔地站在酒家门口,以致一位外出酒家门口玻璃鱼池捞起一条桂花鱼的厨师,歪着头,有点不满地望着钟晟鸣,那怪责的目光,仿佛在悻悻地说:好小子,你有种!到我们酒家门口“沟女”来了!
一会,林莱贞回到了酒家门口的前台,她问:“你下星期天有时间吗?”
他完全是不假思索地回答:“有啊!”
“那我到你们公司,你教我学一会英文打字好吗?”她大方地问。
“好啊!好啊!一言为定,我先走了。”他差不多像小鸡嚼米一般地点头答应,掩饰不住内心的欢乐,然后,赶忙成功“撤离”现场。
回程一路上蹬着自行车,他感觉车子咋的像装上了发动机并灌满了汽油一般来劲。他完全是心花怒放。本来,主动提出约会,这句话应该出自他本人之口,事实上他刚才的确也这样盘算了很久,但始终未敢说出口,充其量他只是蠢蠢欲动而已,因为他害怕被她拒绝,他担心她万一没有这种意思而婉言谢绝的话,众目睽睽之下,他又是多么的难堪,没法收场啊!可是,出乎意料,她居然这样主动向他抛出了红绣球,那他何乐而不为?他想起一句俗话:“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面纱”。看来,他的桃花运来了,用门板挡都挡不住啊!哦!多么美丽的蛇口啊!这就是特区,这就是深圳!这个神奇的城市就是不一样,越来越让他深爱有加,原来,美好的初恋生活,是这样的不期而至。在车流如鲫的太子路上,在磨肩接踵的人群之中,他忍不住双手脱离车把,猛地伸向天空,仰起脸来长长地嚎叫了一声:“啊!”引致旁边的人们看得莫明其妙。

Int'l-Biz: 此后的一个星期里,他一边上班,一边惦记着此事。
紧接着的星期天,在他急不可耐的猛撕日历的倒数声中,如期而至。
这一天阳光灿烂。一大早,他特意再洗了个澡,以期进一步清除身体上的异味——尽管他本来就没有异味,也一直没有狐臭,但他一定要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他将自己完全地浸淫在馨香的沐浴泡沫里,在他这白色的泡沫圆球之中,他高亢激昂地唱着刘德华当时的一首流行曲《爱不完》——“知不知一丝一丝你的注视/令我醉一生都也醉不完/可不可今天准许这生以后/亦让我跟你,再继续狂恋……”
宿舍的同事们在周日都睡着懒觉,特别是准备利用周日大睡一场的吴歌,起床时眯着惺忪的双眼,问钟晟鸣今天怎么这样兴奋啊?签大单了不成?钟晟鸣秘而不宣,笑而不答,赶忙降低了音量。然后,一身夏装的他轻快地蹬着自行车,去到离上海酒家100米远拐角处的一根灯柱下,等着与他的心上人见面。
那天林莱贞换上了一袭素色长裙,如果说上班时,因工作需要而艳妆浓抹的她让人觉得妩媚艳丽的话,下班褪了妆擦掉口红的她,则让人感觉是清新和纯朴,仿佛是从乡野吹来的一股原始之风,就像一位长住高楼大厦吸惯汽车尾气的市民,一旦投身于桂林的清山绿水之中,迎面扑来的就是淡淡的桂花香,满目葱茏。所以,她玉步轻移,每一举手,一投足,都让他萌生一种如伴着荷花仙子般的感觉。说心里话,他最喜欢女性的这种不加装饰、素面朝天的清纯形象,如果她涂脂抹粉,反而让他觉得不伦不类,骄揉造作。
两人一前一后地骑着各自的自行车,往他所在的公司驶去。
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办公室很静。钟晟鸣之前一天就以加班为由,向办公室主任申请拿了大门钥匙。打开公司大门,他俩来到打字机旁。这是公司里大家公用的一台上海“双鱼牌”手动英文打字机。他以前在广州读大学时,曾上过一年的英文打字课程,每周一课,当时训练所用就是这一牌子的打字机,当时他就觉得,学英文打字,幸好是从手动打字机开始,当时才最大程度地找到了感觉。
他坐好,在打字机旁放了一页英语范文,再卷好一张白纸入机,轻轻拨动一下打字机的回车掣,然后就“劈里啪啦”地打了起来。他眼睛不用看打字机,只是目不转睛地往左看着要打的范文内容。那打字速度,达到每秒五到六个英文字母的程度。整个状态,如行云流水,又如闲庭信步,似天上云卷云舒,又如泉水叮咚,肖邦的钢琴曲奏得怎样?看来就是这样;白居易在《琵琶行》里所描述的“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又是什么情形?或许就是这种情形……
“打得真流畅,真快啊!”坐在旁边的她由衷地赞叹说。
“哦!没什么,这是我们做业务的必备技能之一,是跑业务的必要条件。”他解释说,内心却美滋滋地想:快吗?让我们的情感快车来得更快、更畅顺些吧!
“这个大小写是怎么调教的?”她指着键盘问。
他马上娴熟地示范、解释。她会意地点头。
“对手指的用法,是不是各有各的规定?”
“是的,打字时,要盲打,不得看打字机,左手食指负责打F、G、R、T、B、V以及数字4、5,”他一边解说,一边打字。
“那么右手食指呢?”她说着,将右手伸向键盘。
“负责——”正说着,他处于活动中的右手食指忽地碰到了她的食指指尖,正是这么的轻轻一碰,是这阳刚手指与纤纤玉指的一碰,他猛地感觉如同触电似的,身体同时微微一抖,电流迅即漫遍全身。 他看见她白嫩的脸上出现一朵红云,她袖口裸露的一对手臂白里透红。在他眼睛的余光之中,可以瞥见她裙摆揭过两个膝盖,在高跟凉鞋和脚踝之上,两条大腿匀称而且长得相当雪白,可以感觉到她一身的肌肤是相当的光滑、白嫩。风从半开的窗口窜入,吹动了她长长的秀发,引致他深长地呼吸。这发香和体香,逐渐地弥漫了两个人的空间,让他着迷,让他陶醉。他很快就产生了一种难以述说的冲动,他多想用自己布满厚茧的两手抓紧她富有弹性的双手,而且紧紧地拥抱她这丰满曼妙的身躯啊!那是多么诱人的一种感觉啊!
但理智果断地攫住了他逐渐膨胀的冲动。
“你怎么啦?”看着他没了动静,像是呆了一般,她问道。
“右手食指负责J、H、——Y、U、N、M 和6、7……”他继续讲解。
“你的深圳户口来了吗?”她突然单刀直入,一种马上转移话题的速度,让他猝不及防。
“唔——”他显得有点不知所措,没法应对,他完全想不到她会做出这样的发问,但他不得不回答,犹豫地说:“刚到蛇口,还没哪!”
“那你迟些能拿得到户口指标吗?”她仍是不饶。
这是他知道的,每一个年轻人来到深圳,户口是他们第一步的梦想,如果要成为深圳人,那么,拿到户口指标是必需的条件,但由于僧多粥少,拿到户口指标,绝非易事。所以,到深圳的第一步是要拿下深圳户口!钟晟鸣早就对自己下达了指令。
“看今年年底吧!”他不置可否地回答。
“那现在拿的什么证件?”她问道,还是不给他面子。
“是深圳的《暂住证》,”他觉得很不好意思。
“你在深圳有住房吗?”她层层推进,不存心放过他。
“现在都住公司的员工宿舍,哪有本事买房这么快?”他说道,然后也问她:“你来户口了吗?”
“没有”
“那住在哪里?”
“也是在酒家的集体宿舍,8个女服务员住一间房,很挤啊!就是你去过的你表哥所住的四海宿舍区,男的在第三层楼,女的在第四层,”她说完,不再看着打字机,有点失望,脑子里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这天基本上愉快地过去了,他们走出公司办公室,他依依不舍地与她作别,看着她骑上自行车远去。
他从没想过这么快就遇上一个如此称心如意的女朋友。想到她这样热情主动,他断定这恋爱的成功率一定很高。他准备教会她英文打字,还教她学英语,鼓动她去读电大,以后找一份文秘之类的工作。只是,户口,他这心目中至高无上的期望,他得尽快将外贸业务做开、做大,以期成功地申请得到公司有限的户口指标。

爱是那片海:嗯。跟上。

tradetang:支持原创!!!!!


爱是那片海:我又来了。阅毕。
老板,加菜。

Int'l-Biz:看来还是文章太长,不适合大家阅读。
不过,有读过的路友,还是请你们多提出宝贵意见!

爱是那片海:哥们一直在关注
我一直坚信你的大作 就像我坚定的走外贸这条路一样 在经历了大半年的短单之后 最近成单意向明显 有个客户订单已来 在谈预付
期待你以后的作品能像追风筝的人一样精彩

yaya_:今天看到这篇文章,看了开头,被1楼的文风和文章内容吸引了,由于文章太长,先MARK一下,慢慢来看,看后跟进读后感。支持1楼继续更新

Int'l-Biz:
感谢您一直以来的垂注!
我一直为《追风筝的人》这本小说而感动,本人拙作不敢高攀《追风筝的人》,它是全球畅销书,也是深圳去年读书月中的“十大推荐书目”之一。但我保证,在以后的章节中,会有一些情节,具备了《追风筝的人》那样的巧妙。

Int'l-Biz:
感谢垂注!请提意见!
关于开头,张福强是一个很会混社会的人物,开餐厅,开旅馆,擅长打“擦边球”,后来也搞“边缘外贸”——如机械表芯VAT BILL骗税(1992年前后,当时的机械表芯退税高达45%!是所有出口产品中之最高,近一半的白赚的利润!),以及沙头角挖地道走私等,还做过“撞车党”,我们家乡称之为“碰碰车”,关于“碰碰车”人的刁钻手法和另类生活,会在本小说里首度披露。
“碰碰车”之起源,最早出自日本电视剧《血疑》剧情之中,剧中大岛茂无钱为女儿幸子治病,就以身撞车,换得亏心钱。后来,90年代初,这种手法最早居然为我们化州人所效法,这些人,就是我邻村同龄的年轻人。如今,这些人,有的侥幸发达;但有的,则断手断腿……

Int'l-Biz:九
每天清早,是钟晟鸣第一个到达公司——最早一个到达,也是最后一个离开。上班时灯是他开,下班后灯为他关。办公室文员李伊凤小姐负责公司的文件打印,以及传真收发等办公室事务,公司的传真机房,只有李伊凤一人掌管钥匙。如果李伊凤未能在钟晟鸣之前抵达,也就是在这传真室门尚未开启的时候,钟晟鸣就透过传真室旁的大玻璃窗,焦急地瞄着传真机上收到的传真文件。哦!很多年前,钟晟鸣趴在那务供销社的窗口,贪婪地看着《大侠霍元甲》,在很多年后的今天,他站在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传真室的窗外,以当初盯着《大侠霍元甲》的视力来看着里面的传真机。他努力去辩清传真纸的抬头,是不是跟自己业务相关的外商公司名称,或者,试图从传真纸的顶头所显示的那行数字,察看着是源自哪里发出的传真号码,如果是0082,或者说,如果抬头是Winners Trading Co.这一南韩公司名称,那么,谢天谢地!这传真就是发给自己的了;那么,南韩客户又给他来信了,因为,最近他与南韩一位客商在夏布这一品种上谈得火热,基本上每天都有一次或两次传真来回。当然,也有逢着不来传真的时候,每每若此,他的内心,就别提有多失落!
是的,钟晟鸣每天到达公司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站在文印室玻璃窗口前,以不同的体位瞅看传真机,看看个中是否会有发给自己的业务传真。
钟晟鸣在到公司工作的三个月内,所幸与荷兰客户巴沙做成了那单羊角锤散货出口业务,而且是出货前就收到了巴沙100%的货款,这样上佳的付款方式不存在风险,于是得到了公司的一致称赞。有了业绩,他就成功地通过了试用期。只可惜,在与巴沙的第一单生意完成之后,尽管巴沙在传真里回复说,对钟晟鸣的货物质量和业务配合感到满意,却就没有了下一单。没有投诉,没有索赔,怎么就没了下一单呢?当实讲得好好的,第一单之后,会做第二个订单的,而且数量也会增大的啊!钟晟鸣有点想不通,再说信宜县红棉工具厂厂长宁家伦一直在等钟晟鸣下的第二张订单呢!
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钟晟鸣开始寻找下一个进口商,通过广东省纺织品进出口公司一位同学的介绍,他认识了南韩客户——Winners Trading Co.的总裁Mr. Scott Kim,他要从中国进口苎麻坯布。这位同学在广东省纺织品进出口公司专门负责整个公司的外贸单证缮制,所以接触到不少的纺织品进口客户,由于原来与钟晟鸣是过往甚密的知己同学,他就适时地向钟晟鸣提供一些外商的电话、地址等资料,让钟晟鸣自己去联络、开拓。
苎麻主要产自我国江西、湖南、湖北和四川四个省份,如果是机织的,叫做苎麻坏布;如果是在农村手工造的,当地叫做夏布。在我国四个省份生产苎麻的农村里,家家户户,都在自家门口放在织布机,制成一匹又一匹的夏布,韩国人喜欢用这种布料做衣服,穿起来特凉快,所以绝大部分从中国入口原材料夏布。钟晟鸣经过联络,与湖南浏阳的夏布供货商刘贤武先生接上了头。
“钟晟鸣,你的电话!转你分机了,讲英语的。”前台小姐黄丽娟走过公司屏风说。遇到重要电话,她就离开座位,走进来对业务员亲口交待。
一听到说是“讲英语的”,钟晟鸣就知道是国际长途,而且心有灵犀,猜测就是来自南韩。他拿起话筒一听,果然是南韩客商Mr. Scott Kim,这位客商在电话中简明扼要地说,他收到钟晟鸣半个月前寄出的业务信函了,Mr. Scott Kim在电话中问:“Can you really supply Ramie Fabric? I want to import it from China.(你能否真的能供应苎麻坏布?我想从中国进口)。”
“Of course(当然)!”钟晟鸣响亮地回答。
……
说实在,钟晟鸣不太喜欢听南韩人讲的英语。根据钟晟鸣素来的接触,南韩人有一个共通的语误,当他们发 的时候,总是发不准这些语音,他们不懂得两个音标处在一起时,相碰而产生的标准读法,而在前、后音标相碰之后,居然仍是发出 和这些原本的音标,大错特错!所以,一碰到“Sport, story, sky”这类单词,钟晟鸣一直没有听到哪个南韩人能讲得标准的,但钟晟鸣习惯了,搞得真像让交通规则去适应一些专门犯规的机动车司机一样,而为了业务,发音归发音,只要不影响业务就行,他就慢慢地习惯了。
钟晟鸣嘱咐客户发一份详细的作为询盘的传真过来。
半小时后他收到了传真。
“钟晟鸣,法国电话的国家区号是多少?”李伊凤正在远处的传真室为业务员发送传真,她娇滴滴地问,声音飘过众多业务员的头顶,直奔钟晟鸣的耳际,大家都举起头向钟晟鸣看过来。
自从钟晟鸣到了公司之后,他仿佛成了一本活的电话号码簿,有哪位业务员发传真时,突然记不清对方所在地区的传真区号,也就是长途电话区号的,或者是对进口商电话、传真的国家区号存疑、把握不大,却又懒得回头翻查区号的话,就总是不约而同地问钟晟鸣。这样一问,钟晟鸣一答,保证准确无误。这也是的,钟晟鸣一方面为了自己业务方便,另一方面也因为是业务上接触得多吧!美国、加拿大的001,英国的0044,新加坡的0065,这些国家的电话区号他都过目不忘,而钟晟鸣差不多将地处偏远山区的不丹、锡金,以及太平洋岛国如文莱等小国家的电话区号,都背了下来。同样地,对于国外客户发来的传真,每当钟晟鸣一看到传真顶头出现的对方国家的长途电话区号时,他就马上可以获悉这一份传真是从哪个国家发过来的。
这也基本上包括了世界上所有国家著名的港口,有些业务员一接到外商的询盘,不懂得比如敖德萨、圣何塞、格丁尼亚和康斯坦萨是属于哪个国家的,却不想自行劳烦查核,于是又都纷纷问钟晟鸣。钟晟鸣有求必应,随口就来地将正确答案告知对方,这大大加快了全公司业务员凭此向船公司查核运费的速度,从而提高了业务效率。
作为进出口业务配套之便,钟晟鸣将国内三个直辖市、各大省会,以及其它一些大城市的电话区号,也都背熟了下来。看城市,知区号;见区号,识城市,两方面达到了互通。
与此同时,公司电话总机号码:0755 - 697066,拥有12条线,可接驳到公司每一位员工的分机。在到了公司之后,钟晟鸣将每个部门经理和业务员的分机号码都背得滚瓜烂熟。如果说前台小姐黄丽娟有时要一边看着《公司通讯录》,一边转接电话分机的话,钟晟鸣根本就不需要翻看《公司通讯录》,就能准确无误地将电话转到分机去的。很多时候,黄丽娟接到电话时,一时间想不起哪位员工的分机号码,还得咨询坐在她大屏风背后的钟晟鸣。
“法国电话区号是0033,”钟晟鸣不假思索地回答了李伊凤。
“多谢啊!”李一凤笑笑说。
“小事。”
“钟晟鸣啊!法国区号我按对了,但怎么对方还是空号呢?”李伊凤又不解地问。
钟晟鸣就应邀走了过去,他拿了传真号码一看,0033-023…… 凭直觉,他问:“你是不是跟着按了023?”
“当然,上面不是印着023吗?”李伊凤斜着头,眼盯着他,好像步入了深一步的疑阵。
“这就不行了,这是对方城市的区号。要知道,如果城市区号前面带0, 这个0是不能按的!如果你在国外打电话,或发传真回来深圳,道理一样,按了0086,但深圳0755前面的0,也是不能按的。”他说。
“还有这回事啊?”李伊凤咬着笔杆,瞪大了眼睛。她的眼睛生下来就比较小,而今经钟晟鸣这么一说,仿佛帮她施行了眼睛扩大手术,眼睛立马就变得又圆又大了一样。
“马上就飞到国外去,打个电话回来深圳试试看?”拿着一份传真离去的吴歌,在旁边怂恿李伊凤说。
吴歌属于进出口六部,与进出口七部的钟晟鸣的办公座位相邻如一衣带水,两人平时坐着,就左肘靠右肘。
“我一脚踢你!”李伊凤嗔怪吴歌。吴歌就快步远离了李伊凤。
“公司员工分机号码和国外的国家电话区号,他都全知道?”从财务部走出来,经过传真室的闻副总对钟晟鸣惊喜地夸奖说:“我们老外对自己国家的电话区号,还不一定晓得呢!”事实上,钟晟鸣有所不知,他应聘进入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是陈小梅向何总进行的推荐,而在何总未能最后定夺时,是另一分管业务的闻协英副总经理在看过钟晟鸣的个人资料后,说服何总,并经许晏伟在业务能力上向何总进行确认,然后拍板要了过来。
闻协英40开外,来自大连,剪了短发,穿着长花裙,显得很精干的样子。毕业于大连外语学院的她,在公司里带着进出口一部的白博经理,一直做着钟表出口业务。几乎隔天,就有外商从香港跑过来,与她洽谈、签署钟表业务订单。
每天下班的时候,一些年轻人会推迟回公司宿舍,三五成群地集中在公司的会议室打扑克,比如“争上游”、“斗地主”和“打升级”之类。
“钟晟鸣,你要提高觉悟,加入我们的组织才行。”同事马润太时有不满地说。
“你倒好!业务做得顺风顺水,我没有你的好运气啊!”钟晟鸣微笑地答道。
事实上也是,马润太原在兰州市化工进出口公司工作,经手是酞青蓝出口业务,他就只做这么一个产品,已经足够。他在钟晟鸣之前,一到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就将他原来在兰州市化工进出口公司经手的这一业务如无缝对接一般,转到了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来操作。酞青蓝从兰州以火车方式运到深圳火车北站,然后汽运到蛇口装货柜,同时由公司报关组的李海进行报关,轻轻松松地上船,淡然自若地收汇。所以,下班闲得没事,他们就打牌。可钟晟鸣,他得不断地开拓客户,在充分利用好上班和下班的时间后,他仍觉得效果未如理想。
“钟晟鸣,周末我们在宿舍等你打麻将。”来自湖南的同事匡鸣倡议说。
他们总是热情地邀请钟晟鸣参加这些文娱活动,可钟晟鸣大都是无暇顾及。让他们吃惊的是,钟晟鸣对打麻将居然不会,甚至不晓得什么是天九、地八。大家深入一问,原来是他心里对这玩艺儿根本就没有兴趣,而且钟晟鸣还信誓旦旦地表示,他这一生一世,都永远不会去碰麻将,绝不去学这一门玩艺。
有很多次,吴歌笑兮兮地拍着钟晟鸣的肩膀说:“你啊!公司很多同事对你都有意见了,但不知向谁投诉才好。因为你每天上班早到,下班迟到,明白吗?下班迟到……除非出差,你都这样。而你这样做,影射得连这栋大楼的保安,都有失业的危机感啊……”
“不致于吧?”钟晟鸣笑笑,不置可否,不予置评,继续埋头动笔草拟英文传真。
“那天我看到你跟一个妞,两人骑着自行车,从太子路向招商大厦骑过来啊!那个妞长得真漂亮!老实交代,她是谁?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马润太一边与匡鸣等四人在会客室打着牌,一边对下班后仍在办公桌前埋头苦干的钟晟鸣吼道。
大家听着,哄然大笑。
钟晟鸣心想:这也让他看见了。口里就笑笑地说:“没什么,普通朋友。”
“普通?‘一回生,二回熟,三回盖被焗’。”匡明一边向大家发着扑克牌,一边戏说起来。
“马润太,你工厂来的电话,”总台小姐黄丽娟临下班,要将一个电话转过去打牌室(会议室)。
马润太正急于出牌,他无疑是正捡到了一张好牌!正陶醉于其中。一听到黄丽娟的话,忙说:“告诉他我没时间,我下班是从来不接业务电话的,有急事就打我传呼机。”
黄丽娟一听,如是告诉对方,然后双方挂了电话。
“别老是‘案牍之劳形’了,整天都在研究那南韩的夏布传真,”在办公室内来回走动,东瞧瞧,西看看但并不打牌的吴歌,干脆走过来敲了敲钟晟鸣的桌子,继续提醒说,“小心颈椎病找上门,坐累了,就得站起来休息一下啊!”
钟晟鸣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阿鸣,都8点了,早点下班休息。”闻副总正领着白博和一个老外从门口进入公司,其时钟晟鸣还在算着夏布CIF Busan(釜山)这一美元到岸价。闻副总看到,就关心地对他说。
“好!多谢了!”钟晟鸣抬起头回应说。
会客室打牌的声音骤然知趣地减低了许多,马润太们则吐出了好像在过“万圣节”时才出现的鬼舌头。闻总在她的办公室招呼着老外,钟晟鸣终于敲定了到岸价和一个20’货柜所能装载的夏布数量。看着桌子上他与Mr. Scott Kim在三个月内讨价还价,以及商谈质量等事项的来来回回的传真,双方的每页传真,都打字打满了整整一张A4纸,有的传真纸边上还有一溜的红线,在他抽屉里,双方所有的传真纸叠起来,他目测已达到了五公分之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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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l-Biz: 十
钟晟鸣年幼一懂字,父亲就教他念过一首古诗。一日三餐,钟晟鸣如果掉落一粒米饭,父亲就罚他站在餐台边,念这一首古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然后,父亲一脸认真地补充说:“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父亲的这些话语,一直萦绕着钟晟鸣的耳际。渐渐地,钟晟鸣每次吃饭都从不浪费一粒米饭。
父亲原是小学教师,后来改行做乡村医生,每天不论早晚,只要哪里病急有需求,他就背着十字药箱奔走于村舍、田埂或山腰之中,为方圆几十里的农民除恙,济世救人。常常,父亲还抽查,要钟晟鸣背诵这首诗:“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发方悔学已迟。”
“你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得到国家分配,吃上‘国家粮’,才有好日子过,否则,一辈子都会在家务农。”父亲这些话也如暮鼓晨钟,天天在钟晟鸣脑里荡漾。
20世纪70年代,南方八月,烈日当空,光线闪耀得让人不敢睁开两眼。在那务镇长岭大队低矮的山岭间,蝉儿在树林里“吱吱”直叫,声音一浪接一浪,也一浪盖过一浪。龙眼、荔枝、芒果和香蕉树,都让晒得蔫了叶子。在离城边村东北方向一公里处的充里垌,是一大片金黄色成熟的稻田。“咚咚”的打谷子声响中,各家都忙着各家的农活,这是在乡下俗话所说的“割禾”。一些家犬陪着主人,趴在田头的树荫下耷拉耳朵,吐着舌头。
在其中一块一亩见方的大稻田里,钟晟鸣赤着脚板、捋起裤管、佩戴草帽,正弯腰操镰刀收割水稻,每割一把稻穗,就整齐地摆好在身旁。紧跟在他的身后,是哥与嫂不断拉着的一个上宽底窄的正方形大谷桶,双手一把一把地抓起钟晟鸣割好的水稻,挥向右肩上方的空中,再奋力地斜砸在大谷桶内的边沿,沉甸甸的稻谷于是纷纷脱落,夹着部分稻杆,跌下桶底。至于已经脱净谷粒的稻杆,哥、嫂就将其放在身后,由姐将其一一绑好,像个稻草人,一个一个地立在田间。
钟晟鸣与哥、嫂、姐,早上六点就起了床,吃过母亲一早就煮好的白粥早餐后,就扛着锄头,挑起谷箩,一起来到了田间。这是分田到户的年代,各家耕种着各自的田地。这天已是钟晟鸣连续第十天割禾了。每年暑假,为了更快地将水稻收割完毕,钟晟鸣一家都是集中起来,天天连续地收割,哥、嫂、姐与钟晟鸣各有分工,钟晟鸣就只是负责割禾。
钟晟鸣家里一共耕种了11亩田,分布在城边村附近东南西北6个不同的地方。
这本来是时值摄氏38度左右的夏天,加上稻谷、稻杆的热力烘托,到了中午时分,特别是在下午两点,则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地面温度几至摄氏70度。钟晟鸣头发中的汗水流下了脸颊,只在他弯腰的时候,汗水才改变流向,一串一串地滴至一行又一行的水稻之间。自从上午割到现在,他的腰慢慢地不听使唤了,而且已经进行了连续不断的九天劳动之后,更是百上加斤。但钟晟鸣一声不吭,这些农活,早晚都得由自家人完成,迟做不如早做,早点干完,就早点轻松。再说,哥、嫂与姐,不也是一样地干活吗?全家人毫无半句怨言,也没什么可以埋怨,都群策群力,众志成城,一心只想尽快将农活干完。
钟晟鸣记得,他刚才的衣服是干干的,现在一下子又湿了,而且他也清楚,再过一会,他的衣服将重新变成干的。一天之中,不知会有多少次这样的循环往复。他站直了身子,将草帽取下来煽了一会风,复又戴上。然后将灰竹沙布质而且沾满了泥浆的蓝色长袖上衣脱下——虽是盛夏,但处于烈日下收割时候,谁都不能也不敢穿短袖,否则手臂会在最快的时间里让晒黑甚至晒焦。有人斗胆试过只穿长裤不穿上衣,以及只穿短袖来割禾,自以为这样更凉快,结果,没有衣服覆盖的脊背让晒得黑古隆冬,骨骼突出,像古树盘根,还让人恐吓说皮肤癌就这样开始生成,他们才穿上了上衣。也因为这,加上母亲的一再叮咛,耳提面命,钟晟鸣才打消了不穿上衣来割禾的念头。
一会之后,钟晟鸣将临时脱下的上衣用双手一拧,“哗啦啦”地拧出了一股水,这水主要来自于衣服的脊梁位置。然后,他再将上衣穿上,继续低头收割。而过不了多久,他却又感到背脊的衣服干得又点痒,而且在腰椎处,由于让禾杆擦伤了皮,所以隐隐作痛。他就又将上衣脱下,用力向空中一拌,只见一粒又一粒硕大的白色盐巴,“扑索索”地坠落田间,在浅水和湿泥里坚硬得久久不曾溶化——张福强还曾笑着提醒过钟晟鸣,这样抖得盐多,可小心下一造不长禾苗了。此刻,他再将上衣穿好时,两腿已不能像刚才那样直立与肩同宽了,他两脚就分别向两边拉大了一些距离,以一个“大”字形状顽强地支撑着全身的体重——张福强曾站在田头坚决地对钟晟鸣说,那不是一个“大”字,至于是什么字,他要让钟晟鸣自己猜。
这时候,钟晟鸣将镰刀丢在田上,双手叉腰,两眼迷茫地望着前面一大片似乎永远也收割不到尽头的苍茫的水稻。这些水稻,当初栽种秧苗时,他希望它们越多越好,希望能有个大丰收,而现在收割时,钟晟鸣觉得总是割不完,就像面对一片浩潮得无法逾越的海洋。一开始收割水稻时,他两脚立定,低头弯腰,然后不断移步,将水稻先从右边割到左边;等割到下一行时,又不断地从左边割到右边,周而复始,循环不止。每天的太阳,最先是晒着头顶的;然后到了脊背;最后,是晒着屁股的。哥、嫂在身后不停地抽打稻谷。烈日加上稻谷烘气,持续向钟晟鸣袭来,他汗流浃背,腰酸背痛。他心里在苦苦地想:这个世上,还能有什么活儿会累得过收割水稻吗?如果我以后能够免除收割水稻这样的艰辛活儿,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所以,他也在想,什么时候,我,以及我们一家人,可以脱离这样“脸对稻田背朝天”的艰苦的农村生活啊?今生今世,难道我就一辈子就只得在稻田里打滚吗?
“晟鸣,在想什么?快点割禾啊!”嫂子在身后催促了他一下。
“唔!”钟晟鸣又埋下了头,弯腰干起来。他忽然觉得了进一步的劳累,只好用右手支撑在右膝盖之上,用左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然后继续收割。他这样弯腰抹汗,是想洗去刚才站着偷懒的样子。但是,他终于产生了一种筋疲力尽的感觉,双腿一软,竟然就席地坐在了田间。他回头看到姐对他笑了一下,给他鼓励。他就赶紧站起来,继续收割。
“啊呀!”钟晟鸣突然大叫一声,跳了起来。是在刹那间的一次不听使唤,雪白锋利的镰刀齿口,斜斜地割中了他左手无名指一二节的外侧,一股鲜血喷薄而出。哥赶忙走过来,看了他的伤口,马上转身到几米远的山边摘了一种当地俗称“五月蚁”的草药,捻碎铺到他的伤口,然后找来一块小布,帮他包扎,心疼地叮嘱他要“注意”。在这有汗有水的时候,最担心的就是伤口感染成为“破伤风”。血,慢慢让止住了,但他逐步感觉椎心的疼痛。像这样割伤手指,每年夏收,钟晟鸣都曾遇过,只不知是第一天还是最后一天罢了。他最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出现,但始终是因心力交瘁,稍一失神而就无可避免地遇着了。
“还要注意一些水洼里的蚂蟥!还有蛇!”哥提醒大家说。
说起蛇,水田里多半是水蛇和草花蛇。这里乡间剧毒的“金包铁”(金环蛇)、“银包铁”(银环蛇)和眼镜蛇(“过山峰”),多半不会逗留在稻田里,它们大都蜷卧于较为干燥的山边。要说水蛇,钟晟鸣倒曾有一次最近距离的接触。去年的暑假里,他和张福强一起到田里抓鱼,曾经为了追赶一只躲进水洞里的大螃蟹,他将手伸到水洞里。那水洞就碗口般大,洞的一半是水。当他手指伸入洞里的时候,他感觉到一种摸着几块鳞片的外壳,他素来清楚螃蟹的壳绝不是这个样子,他猛地心里一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出手来,心里大叫一声“水蛇!”拨腿跑开。水蛇没有追出来。他知道,蛇通常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但他还是怵它几分。而那蚂蟥,同样地行踪不定。它们往往蜷伏于低洼的一汪水里,或者依附着稻禾根部,那你的脚一入水,它就过来吸住你的脚。当你发现被蚂蟥袭击成功时,你已让吸了一大堆血不算,要将它死命地拨掉,还得惊恐万状地抽掉一大块皮,让你鲜血淋漓。据说,曾有大人们收割水稻时,忙得将小孩放在田埂玩耍,不幸让蚂蟥钻进了小孩的屁股,只得惨受医院开刀之苦,才免除了后患。所以说,在稻田里安安稳稳地收割完一造的水稻,还真不是一件易事。

Int'l-Biz: 下午两点多,太阳依旧猛烈,如果你举头望天,你绝对会感觉到一阵可以将你击倒的晕弦,不管是疾风还是微风,似乎都已忘记了这一大片村落的存在,一天之中到此为止,所逐步积蓄的酷热,仿佛此刻正在田间开始最大程度地爆发。
然后,哥提议说,大家休息一会吧!话刚说完,哥就一头倒在田边的树荫之下,睡着了,为防烈日穿过树荫而继续暴晒,他只用草帽盖住了头。哥不存心找得到一个更阴凉的地方,只是迫不及待,想尽快躺一会。九天!连续九天的极度的疲劳重重地覆盖着哥的脸庞,长兄为父,家庭的重担,过早地让他清瘦的身躯负荷得太多太多。
嫂与姐就斜坐在大谷桶的桶边,用帽子扇风。钟晟鸣坐在一把锄头的木柄上,这锄头作挖水之用。这时候,钟晟鸣远远地看到,烈日之下,一位妇人戴着竹制斗笠,挑着担子向他们走来。她用印花青色大毛巾的一半,从脖子后伸入到上衣与脊背之内,目的是为了吸走脊背上的汗水;而毛巾的另一半,或者说是毛巾的三分之一,就搭在左边的胸口前。每走一小段路,她就将毛巾推上来擦拭脸颊上的汗珠。妇人的竹制扁担微弯,中间让肩膀磨得光滑。扁担两头,都有一个铁挂钩,一头挂着一个谷箩,一头挂着一个竹篮。谷箩里盛着白粥和米饭,竹篮里面装的是碗筷和菜肴,包括蕃薯、芋头、黄瓜干,还有用开水烫熟拧干的美味的通心菜。
钟晟鸣对大家说:“阿婶送午饭来了!”
然后,大家就坐在田埂上吃饭。阿婶一边擦着汗水,一边心疼地看着他们。她走近钟晟鸣身边,着紧地说:“你一定要好好地读书,考上大学啊!不然,你就一辈子都这样在家耕田种地了。”钟晟鸣用力咬着牙,噙着眼泪回答说:“是!”阿婶忽然发现钟晟鸣左手的无名指包上了臃肿的一块布,她略一迟疑,但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于是坐下到钟晟鸣的身边,问:“痛吗?”
“不痛了。”钟晟鸣说。
“怪不得我刚才出门前,忽然间一阵心悸,原来是你割到了手。”阿婶回想着说。
“你刚才真有一阵心悸吗?”钟晟鸣不解地问,他还真想不清这是什么缘故,如果说十指连心,痛,是痛在他自己的身上,但阿婶怎么会有一阵心痛?难道,是因为儿女是母亲的心头肉,是这样的一种缘故?他想。这时候,阿婶就只呆呆地看着他的手指,没有吭声。她让钟晟鸣把碗筷先放在田埂上,小心翼翼地拿过他的手指,仔细地察看起来。一会,她松开了手,让钟晟鸣继续吃饭。她原先只用来擦脸和背脊的毛巾,忽然从背后全部抽了出来,慢慢地擦拭自己的眼眶。
“我等下回家就杀一个鸡,做你最喜欢吃的‘白切鸡’,我会把油煎得香香的,等你们晚上回来吃一顿美味的晚饭。”阿婶说。
说起“白切鸡”,钟晟鸣就垂涎三尺了。家里饲养的是本地鸡,毫无饲料和激素成分。此外,母亲善于用花生油、豉油、沙姜和蒜头等材料煎出香飘四季的香油,白嫩结实的鸡肉蘸上浓郁美味的香油,让钟晟鸣胃口大开。阿婶看出了他的心思,又说:“你平时都吃四、五碗饭的,今晚一做白切鸡,你又得吃一斤米了,何况你还天天割禾,这么辛苦。”钟晟鸣听着,就会心地笑了笑,想着晚上会有一餐好口福,他顿时转愁为喜,身上又充满了使不完的干活的劲。
“当兵也没用,退伍回家,没分配工作的话,还得耕田。”哥走了过来说,“所以,不要想着考不上大学,就去当兵。你无论如何都一定要考上大学!你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只有读好书,考上大学,分配了工作,有了知识和文化,才能改变你的命运。我们全家就看你的了。”
钟晟鸣一边咬着萝卜干喝白粥,一边心领神会地点头。
连续十天,一家人都是这样在田头吃的午饭。早出晚归,中午不返家,两头见星星。
吃饭后,下午时分,在这最后一天余下的时间里,钟晟鸣强忍着手指割伤之痛,坚持到夜里九点,借着星光,割后了最后一把水稻。在稻谷脱粒并整理好禾杆之后,哥拉着双轮车,上面驮着大谷桶和满满几箩的稻谷,钟晟鸣和嫂、姐在后面推车,将稻谷这一秋收果实拉回家里。
在这么一个十天不间断的田间劳作之后,哥、嫂、姐往往累得“发痧”,要卧床休息两天。而钟晟鸣,就晒成了一个让人们刮目相看的完完整整、彻头彻尾的非洲黑人。走在村子里,他像一大块直立移动的人状“朱古力”。再过一些日子,钟晟鸣全身的皮肤,就像蛇皮一样自然而然地脱落。十几天后,在临近暑假结束,快将上学之时,他方才逐渐还原到平时黑里透红的肤色。每年秋季返回学校,师生们都以为又新来了一位来自刚果或者索马里的中学“插班生”!
像这样“丢下笔头,拿起锄头”的暑假生活,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他经历了十年。

lxy3426:非常棒的小说,背景宏大,人物生动,涉及的外贸知识也很丰富,不知道能否与《输赢》这本销售类小说分庭抗礼。期待后续更新!

爱是那片海:今天下午网络故障 没能留言 跟上了

flyre:是啊,人生就是这样啊。

Int'l-Biz:
《输赢》我尚未读过,未能置评。不过,我这稿子,跟它应是不尽相同题材的小说。
如果说展现外贸方面的内容,在我小说的后面多得很,其复杂与另类程度,我保证会让大家耳目一新!

Int'l-Biz:终于要深入地写到爱情了,不可避免。
十一
林莱贞出生于韶关城郊的一个铁路工人家庭,住在韶关铁路局分配的公职房。她经常在铁路沿线玩耍,走走跳跳。高中毕业后,她未能考上大学,父母让她复读,她不干,天生对书本不感兴趣。于是,就在家待业。而林莱贞一直向往着深圳,很希望能到这个经济特区去走走、瞧瞧。父母原给她起的名字是林来贞,长大后,她自己改成了林莱贞,不失中国传统,更富洋味。为什么取个“莱”字?她说,特别喜欢英国豪车劳斯莱斯,所以取其“莱”字。就是大海滔滔,只取一瓢饮之意。
林莱贞从不长晒太阳,何况是天生皮肤白皙,手臂像是树杈上生出的嫩芽。
在韶关,步入社会之初,她单纯,朴素,如同铁凝笔下在台儿沟火车站以鸡蛋交换铅笔的小姑娘香雪。韶关火车站经常有南来北往的列车,如果说,香雪经常问别人:“你们城市一天吃几顿饭”的话,林莱贞则经常对着列车的窗口,问人家,到深圳有多远?深圳好不好玩?那里的楼有几层高?
林莱贞有一弟弟,还在家里上初中。在家乡,追求林莱贞者众,但她对此从不感冒,她一心要将自己的一生交给深圳,希望自己能在深圳找到满意的归宿,安下家来。
1991年,她经朋友介绍来到蛇口,凭着自己不俗的样貌,在上海酒家做迎宾小姐,每天迎来送往,接触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如恒河沙数。
在南头半岛,大南山是最高最大的山,登高一望,天朗气清,整个南头与蛇口尽收眼高,让人心旷神怡。据说大南山上的针叶树,是蛇口人一棵一棵地背上去种的,所以,其成长及绿化效果,显得煞费苦心,所以弥足珍贵。如果说,登上大南山,相比于登上蛇口东面的东角头山,以及蛇口南面的微波山,那真印证了一句话:黄山归来不看岳。
爬山,给了钟晟鸣与林莱贞两人进一步拉近距离的机会。周日,特意到大南山登高的人络绎不绝,他们有的戴着太阳帽,有人带上户外餐具,三三两两地布满了石径小路,慢慢地拾级而上。今天,这是钟晟鸣与林莱贞两人第二次相约。时值八月,山上的风会稍感清凉,越是在秋日临近,才越显得南方季节气候的舒爽;越爬得山高,就越感到空气之清新。只不过,由于坡道越来越陡,林莱贞早就两腿酸软,气喘吁吁。她身穿白色短袖上衣和一条花白的裙子。看着面色绯红、香汗淋漓的她,走在上面的钟晟鸣就一把拉起了她的小手,她微微地吃了一惊,对这毫无准备,于是本能性地将手向回一收,但望了他一眼后,看着他坚定的眼神,他的手,却是不容拒绝的手,不只是出于主观,更是基于客观,所以,她就开始适应,顺从地让他拉着自己的手了。而他对她的小手一捏,感觉十分柔软,心跳就猛地加速。这也给了她一定的力量,她感到内心涌出一股动力。而他,紧紧地攥住她的小手,要带向大南山顶,带往生命之巅,带向人生的纵深之处。
走到山顶的时候,两人的呼吸平和了很多。山顶上的游人,三五成群地穿插于林间。天空高远,白云朵朵,淡化了太阳光强烈的紫外线,山顶的风,明显比山底为大。钟晟鸣跟林莱贞一起走着的时候,他有时故意地落后一步,以便在背后看一看她的背影,欣赏一下她的身材。她腰细如蚕,臀部浑圆。他看着,心情的激动,与少年维特强烈渴望夏绿蒂的心境如出一辙。在反复几次的欣赏之后,他便马上跟上,与她并肩行走。林莱贞一开始觉得他的举动有点奇怪,慢慢地明白了他目的所在,所以,当他跟在身后看着她的时候,她仍然朝前从容地走,让他看个够,她嘴角滑过一丝微笑。
“累了吧?我们歇一歇,”两人就在前面凉亭的石凳上坐下。
两人所谈,就是各自的家乡小事,一问一答,颇为拘谨。只是随着话题的展开,双方才逐渐放松开来。
“闷吗?我给你讲个很有趣的故事吧!”钟晟鸣转了一下话题说。
“很有趣的故事?那好啊。”她愉快地答道。
钟晟鸣就接着说:“在西方,有一位花心多情的少妇,趁着丈夫不在家,同一个青年幽会,谁知她的另一个情人也来到,她只好将这位青年藏在壁橱里,谁知她的丈夫又突然回家。面对这种尴尬的处境,她急中生知地对情人说,你去拿一把剑直朝大门口冲,嘴里不停地说着‘看你往哪里逃’,这样你便可以脱身。那位情人就按她的说法去做了。回到家里的丈夫很惊奇地问:‘这个是什么人?到我的家来干什么?’这位‘诚实’的妻子将藏在壁橱的小青年放出来说,‘那个人要追杀他,他刚好逃入我家,我只好将他藏在壁橱里’。就这样,两个青年平安无事地离去了,她的丈夫还以为她做了一件大好事呢!”
这是卜迦邱《十日谈》里的一则趣闻。
林莱贞听完,“扑哧”一下笑了。
慢慢地,她将身子斜靠着他的肩膀,结实的胸脯的上半球,露出一道洁白的乳沟。她发际的幽香,就随风飘散在他的周围。他内心对美丽如斯的林莱贞的爱慕与渴望,就如同农月初五夜里升起的一弯新月,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膨胀。钟晟鸣远目眺望,对面香港元朗群山之中耸立着数栋高楼,蛇口至珠海的渡轮,正“突突”地起动远去,海天一色,美不胜收,他怦然心动。
悠悠然间,他又想起一则美妙的爱情故事,说是一位靓丽绝伦的姑娘,与热恋中的男友在外出远地旅游时,走到荒野中迷了路。然后,两人在海誓山盟中,互相托付终身。那一个夜晚,他俩栖宿于一间瓦屋之中,当双方都疲累过度而需要休息时,男方让女方到房内去睡觉,而自己则站在屋外。而女方却困惑了,她不知如何处理房内的那扇门。沉思良久,她就把那扇门的门闩抽掉,代之而以一根轻触即断的草杆,插上了门,然后在相当深度的疲倦中,不由自主迷迷糊糊地睡去……第二天早上,她一觉醒来时,看见那根草杆仍然纹丝未动,并未断开;而男方,整夜里就一直斜躺着睡在门外,是守候,更是守护。男方并没有在这样一个天掉下来的机会中,对内心相当渴望的她实施占有——尽管她根本上不会拒绝,在当时的环境中也拒绝不了。
一个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就这样在荒野中淋漓尽致地谱写……
这一出多么值得回味的爱情故事,不时在钟晟鸣的脑海中泛起。此刻半拥着林莱贞的钟晟鸣,正在设身处地般地想,什么时候,自己也像这对浪漫的情侣一样外出旅游,在同样的深夜,同样地迷路,然后,林莱贞做一回女主角,自己做一回睡在屋外的男主角?如果这样,他也保证不会破门而入,而是虔诚地守候在门外,就像守候着无比圣洁的一束烛光……
“你在想什么啊?”她关切地问了起来。
“哦!没什么,”他敷衍回答一下。他也想起来了,第一次与她约会,她就提到了的户口问题,现在到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工作大半年了,虽然是签了些出口订单,做成了一些业务,但还没有明显的突破。这两个月里,他不断地跑梅园仓库和笋岗仓库,搜索着最合适的夏布货源。如果业务没有达标,他能申请得到公司内激烈竞争的深圳户口指标吗?还有下一步的住房呢?哦!户口啊户口,他像一位远航的船长,不论是在白天或黑夜,不论是在工作或休息的时候,他忠诚地守护于驾驶舱雷达或睡着的同时,总是在遥想对岸的海港一样,钟晟鸣时时刻刻都在憧憬着一个深圳户口。
快将傍晚的时候,天色微暗,人们纷纷下山。钟晟鸣与林莱贞也离开山顶的凉亭,动身下去。在半山的一处树底下,那是一个相当隐蔽的地方,周围没人,只有鸟儿们在树林间蹦跳鸣叫。他俩就不约而同地走了过去,猛地,两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他站着,把她轻轻地斜压近树杆,他俩的嘴唇互相轻抵,然后她张开嘴唇,他将舌头慢慢地伸了进去。她没涂口红,樱桃小嘴如同天然的雕塑。他就这样完成了一生中的初吻。接着,她的感官仿佛在隐隐地召唤着他,他就将手进了她的内里,感觉到她身上有微微的汗点,夹杂着幽幽的体香。他觉得她的胸脯如同苹果一般浑圆而坚硬,依稀可见苹果尖上的两点桃红。她干脆扯开了发夹,轻摇了两下头,就让那长长秀发,徐徐落下,然后摩娑着他的双肩。他的两手孔武有力,几乎搂得她喘不过气来。“轻点,”她要求说,眉毛扬起,小嘴颤动。他从她红润加深的脸上看出了激动,从她低沉而短促的呻吟声中感到了她的陶醉,这是女性被动性质的享受。快乐,在几分钟之内,已尽情地写满了她充满阳光的少女脸庞上。然后,他的双手漫过她的后背脊,那肌肤是滑溜溜的,可谓抚摸千遍也不厌倦。她让他抚摸的同时,她的双手轻压着他的双肩,然后,她的姆指和食指的前一节,轻轻地捏揉着他的两个耳垂。他随即觉得一种再也无法抑制的冲动,于是他的右手,经过她的裙带,继续深入她的小蚕腰……
“啊!不!这里不方便。”她猛地推开了他的手。
他没说什么,理智地放开了她,脸忽地像鸡冠一样地红了起来。然后,在西斜夕阳的映照下,他拉着她的手,向山下走去。


Int'l-Biz:
钟晟鸣的住地是公司分配的员工宿舍,公司在蛇口湾厦村租了一幢楼,钟晟鸣住着一楼一个仅为6平方米大小的单房,洗手间属每一层楼的住客共用。周日傍晚,同事大都还没回来。钟晟鸣和林莱贞一回到他的宿舍,他就赶紧关好房门和玻璃窗,并将将刚刚打开的灯管灭了。然后,相比刚才在山上,他们两人更加热烈地拥抱了起来。朦胧夜色中,林莱贞慢慢褪去了衣服,于是,如同白玉一般凹凸有致的一樽雕塑,就立在了钟晟鸣的面前。钟晟鸣第一次近距离地欣赏到这样的一种艺术,他的血液马上加速流动,两手甚至像“帕金森症”那样无法控制地抖动了起来。他猛地一把将她抱上了床,可那只是一张简易的铁架床。平时自己转一下身,都“吱吱呀呀”地乱响,而今多了一个人的重量,响得更加厉害不算,还随时会塌落在地。他生怕不定时归来的同事会听到这样的声音,就赶忙将她抱到干净的瓷砖地板上,让她半坐着,将一条毛巾被垫在她的身下。她默然不语,静静地躺着,仿佛久旱的水稻正等待着甘霖。
他很快就全身流汗了,赶忙将电风扇放在地下,按从脚往头的方向对着两人在吹。他不敢将电风扇只对着头吹,他想起同学的一个单位,一个值班的老头躺在单位收发室的桌子上睡觉,让吊顶的电风扇对着头吹了一夜,结果还让吹死了!
林莱贞满脸通红,不敢睁大眼睛,一开始感到身体下面有点痛,慢慢地就适应了。大概二十分钟后,她经历了一生中不曾有过的亢奋状态。她仿佛从悬崖之端张开臂膀坠向深谷,但跌到临近谷底,又让托上了云端,她站在云端俯瞰,如同嫦娥在月宫漫步,轻飘飘的,白纱轻舞,一切都感觉到是如此的美妙。然后,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事实上她睡了很久。等她逐渐醒来时,发觉钟晟鸣仍然坐在上面不停地动。她觉得他好像不知道什么叫做疲倦似的。她躺在下面,看他中等匀称的个子,宽阔的双肩,两块发达得比自己胸脯还要大的胸肌,加上八块有棱有角的腹肌,还有他那粗壮强劲的大腿,仿佛从不缺油的发动机。她让深深地吸引住了,这种感官效果,使她猛一下子又进入了巅峰状态,她突然又急促地呼叫了起来,他赶忙又用右手食指压着她的上嘴唇,她才意识到不能叫得太响。同时,她像飘浮在大海之中,死命地抓住一根救命的香蕉树一样,双手狠狠地抓住他的两手。由于抓得过猛,她的指甲已浅浅地插入了他的手臂,以致他的两臂都露出了丝丝血迹,而他完全感觉不到痛楚,仍不停在动。大约几秒钟过去之后,她像断线的风筝,彻底地松开了双手,鼻孔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雪白的胸脯却仍在急剧起伏。她轻声地问:“都两、三个小时了。”
他点了点头,然后说:“你也有两、三次兴奋了。”
她脸色绯红地点了一下头,再问他:“你怎么能——这么长时间?”
他答道:“我能控制时间。三个小时可以,半个小时可以,三分钟也可以。”
她不解:“我都没听说过这种情况。”
“那你现在不是听说过了吗?不,不是听说,是实地考察过了。”他戏谑地说,“你试过两、三分钟的吗?”
“你!你希望我试过吗?”她怪罪了起来,“我的一个同事,他男朋友都是两、三分钟就完事的,所以,我一直以为,就两、三分钟的事。那你,是不是吃了药?”
“哈哈!”他不觉一笑,“没吃过。”
“说正经点,这么能做,是不是跟你的生活环境有关?你每餐吃四、五碗饭,十几岁时在农村干重活,吃了那么多的苦,冬天洗澡一直冲冷水。”她好奇地问。
“我不清楚,有些东西用科学也没法解释。只不过在平时,我吃一个鸡蛋都会让我感觉强劲如牛。平时出差,不管去多远,有多辛苦,只要让我晚上好好地睡一觉,第二天,就可全部恢复元气。”他说,“再说,跟你这么曼妙的时刻,我也不想让它过得太快嘛!”
她一把拿过枕头,砸到他的身上,“你真是能吃能干!”
“干农活?还是干这活?”他故意问。
“都是啦!”她说。
他扶她起身,在漆黑得很光亮的小房子里,搂着她冰清玉洁一般的胴体。
她问:“你爱我什么?”
“一见钟情,爱你清纯。”他说,“那你爱我什么?”
“爱你的知识和文化,还有你健壮结实的身体,”她说,“但没想到你这么能干!像你这样的,多吗?”
“像我这种情况,是可遇不可求的。据我所知,无人可超越本人,最多只是持平。”他回答。

爱是那片海:羞答答的那啥静悄悄的开:L进展够快的 真是环境造就人啊 小地方的艳遇相对少很多:L

Int'l-Biz:“南韩人有一个共通的语误,当他们发 的时候,总是发不准这些语音,他们不懂得两个音标处在一起时,相碰而产生的标准读法,而在前、后音标相碰之后,居然仍是发出 和这些原本的音标,大错特错!所以,一碰到“Sport, story, sky”这类单词,钟晟鸣一直没有听到哪个南韩人能讲得标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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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同行们对以上是否有同感?

Int'l-Biz:相碰而产生的爆破音读法。
好像是叫爆破音。比如相碰,要发出类似的读法,其它亦然, ----> ; --->

爱是那片海:
兄弟我对南韩人和日本人有偏见 虽身处外贸 却一直避走在这两个国家之外 对于英语 我的修为还好 可是清辅音 浊辅音 爆破音之类的没有认真研究过 都是上初高中时候给自己高难度的阅读和听力 来不断修炼的 哈哈 不过印度的印地英语有时候能听的我耳朵得鼻炎

Int'l-Biz:十二
1992年8月起,深圳上空到处都飘荡着一个滚烫的词儿——“股票”,在街道、商场、大厦,人们热切地谈论着深宝安、原野和金田等名字,都在探索着什么叫原始股,什么叫绩优股。大街小巷的售报亭,以证券书报卖得最多。据说,深圳在全市范围内,将以发售认股抽签表的方式发行5亿元新股,在全市302个发售网点前发售,每张抽签表100元一张,以身份证为准。
深圳本来就是一个移民城市,荟萃了来自全国各地的“过江龙”,而股市抽签的消息不胫而走之后,潮汕人、四川人、东北人、西北人、中原人和蒙古人等等,上百万的人们,陆续朝深圳蜂拥而来。尽管他们自己也知道买到抽签表格并不意味着一定就能狠赚,但都千里迢迢长途远征,带着甜蜜的梦,心想碰碰运气也好,全奔深圳而来。
外地的人,能过来的都过来了,驻扎在深圳的大小宾馆旅店守候;而在深圳本土生活工作着的,就向在外地的亲朋戚友借来身份证,多多益善,少少无拘。从7月底至8月初,深圳市各大邮局,所收到的特快专递,EMS,全是来自全国各地的身份证;而那些挂号信,封面认真地写着“小心,勿折!”,有的还加了几个感叹号,这就说明是身份证。各种包裹,成捆成捆,成千上万,无一不是身份证。邮电局的工作人员,挑灯夜战,加班清点,手都拣得酸软。
“阿鸣,你身份证用不用?不用就借给我!”张福强一早就从宝安打来电话,要向钟晟鸣借身份证,与此同时,张福强已从那务镇的乡亲中收集了80张身份证。他像是一只灵敏的琢木鸟,总能清楚地感知树权的哪个地方有虫,可以挖,可以吃。“要不,你不用借给我,我们一起排队吧!”张福强改口鼓励钟晟鸣,准备与他一起作战,“就到你招商大厦一楼的招商银行门口前面排队,发财要趁早!”
有的发售网点,提前三天就有人排队了。
8月9日刚好是星期天。钟晟鸣记得,小时候的作文,什么“天刚露出鱼肚白,我就一骨碌地起了床”,或者说,“一个‘鲤鱼打挺’就起了床”。其实每天早上,软绵绵的身子,哪有腰力和腹力做“鲤鱼打挺”啊!可不,这个星期天,钟晟鸣可真是以这一方式起了个大早。他早就与表哥罗振锋、林莱贞约好,这个星期天,一起排队买表去!
等他匆匆去到招商大厦一楼,他想起到毛主席所写的“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他不禁自嘲一声:“更有早行人”。原来,张福强父子,以及几个让他熟悉但叫不出姓名的朋友、老乡之类,在他之前早就让张福强开车接来这里了。
在人声鼎沸中,他看见大厦前边,与身高无关,不按男女老少、高矮肥瘦和已婚未婚,只按到达时间先后而排起了队伍,他与张福强父子隔着13个人,但他不能插队,他赶忙跟着后面的人群,排了进去。接着,罗振锋、林莱贞差不多同时到达,钟晟鸣让林莱贞排在他自己前面。整个场面有保安站在旁边看着,如果看到有人不守秩序,就走过来认真提醒。
钟晟鸣感觉到有一些熟悉的目光在看着他,在闹哄哄的人群中,他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在叫他。他忙转过头去,哦!是公司的同事,吴歌、马润太、匡鸣都在另一队里,而在他们的前面,居然是公司老总何寒广!他朝何总点头,笑着打招呼:“你也来啊!”
“是啊!”何总回答得像有一点儿尴尬。或者,他让人觉得,堂堂一位老总,居然也循入这样的队伍,同样地苦为稻梁谋了。
太阳慢慢地升高起来,人们感觉到热。陆续有人加入队列,都提着大包小包,提着现金,以及食物饮料。
“多少钱一张的抽签表?”大家交谈。所有的人一边排队,一边谈论着焦点。人们来自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如果在平时,大家都擦肩而过,互不相干,但现在,都因为一个共同的心愿——股票,所有人全都产生了共同的语言,一下子都觉得是那么的亲近,热情地互相聊了起来。
“100元一张。”有人回答,“有几张身份证就可以买几张表,但每人最多只能买10张,只不过,你可以循环地排队买。”
长长的队列在慢慢地蠕动,谁都想最先能够挤到柜台最前面,银行里面的工作人员,男男女女都穿着黑色的毕挺的工作服,在繁忙地点钞,现金是一麻袋一麻袋地扔进柜台的,点钞机几乎从不间断地运转,有的钞票还沾满了人们的汗水,银行工作人员就不得不将钞票一张一张地摊在桌子上,用纸巾擦干。
在这时候,有些专做黄牛生意的票友,手里拿着抽签表叫卖了:
“300元一张!”
“500元一张!”
“1000元一张!”
话音未了,就让那些不想排队,或者说来得晚了的人围住抢买,这些人生怕买不到表,就从黄牛党手上高价买了过来。
银行门前的垃圾杂物,逐渐地堆积了起来,里面有让撕烂的塑料袋,有踩碎了的塑料凳子,还有挥发了汗臭而让遗弃的圆领文化衫,甚至还有裂开了口子的阵旧无效的农民身份证……
你挨我,我抱你,我的前心贴着你的后背,长长的队列就像自行车互相紧紧镶嵌着的一根链条一样,向银行门口移去。钟晟鸣排着队,前面抱着林莱贞,而林莱贞就抱着她身前的一位40岁左右的阿姨。在钟晟鸣的身后,一位与林莱贞同样年轻美丽的少女——在钟晟鸣与其的交谈中,他得知她叫“阿春”——她正在钟晟鸣的身后,用自己的白嫩的双手紧紧地抱着钟晟鸣的双肩,而阿春的男朋友——阿炳,就在她后面抱住她的上身。她这位男朋友阿炳,生怕自己的心上人阿春从人群之中脱离,他就宁愿她站在自己面前抱着别人,而不愿她站在自己身后被别人抱住。所有的人,口里都在说着与抽签相关的事宜,什么尊严、面子、宠辱、贵贱,在股市认购表面前,一切都是空白,一切暂且不提,一切都先让抛之于九霄云外。今生今世,此时此刻,别无其它,只有股票!只有抽签表!
“站好!不得插队!”保安们在维持秩序。
“矿泉水!矿泉水啊!谁要?”队列旁边游走的小商贩不断地兜售。
“多少钱一瓶?”队列中有人问。
“20元!”回答说。
“这么贵啊!平时卖2元的”
“你可以走到外面去买啊!”小商贩挪谕地说。
“唉!没办法,渴死啦!来5瓶。”
下午迟些的时候,太阳隐入了云层,天空下起了小雨,而大家全然不顾,如磐石一样岿然不动,有人用雨衣挡雨。钟晟鸣脱下衣服,赤膊了起来,用衣服替林莱贞挡起了雨,幸好雨很快就停了。而旁边的黄牛党忽然也平静了下来,原来,由于银行营业部的认购证有限,抽签表卖完了。张福强他们、何总、吴歌、匡鸣都如愿以偿地买到了抽签表,在旁边兴高彩烈地忙乎,但还没轮到钟晟鸣、林莱贞、罗振锋他们,他们还没排到发表的窗口,表就没得买了。
“唉!供不应求,白白地排了一天的队!”全身像散了架的钟晟鸣,不由得沮丧地说。
站在银行面前的林莱贞,一身香汗,夹杂着雨水,也满脸惆怅,钟晟鸣安慰她说:“辛苦你了!”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他捉摸不透她的心在想着什么,但他生怕她会感冒,就干脆告别张福强、罗振锋以及吴歌他们,赶快撤离人群,带她到附近的药店买药去。
在当日晚上9时,深圳全市500万张新股认购抽签表全部发行完毕,但依然有大部分人未能买到抽签表,所以没有散去,要求续买。后来的第二天,由深圳市长助理出面,安抚人群,并宣布了市政府的五项通告,决定再增发50万张认购表以缓解购买压力。后来,8月11日晚,深圳市市长郑良玉发表电视安抚讲话,相关部门做了妥善安排,一场声势浩大的8.10股市风波从此才平静下去。

wanlu851:继续看 看到第九章 回家跟

Int'l-Biz: 十三
酷暑逐渐过去,白天的时间开始缩短。在夜里,人们可以关掉空调。夜深时,风更是清凉,轻轻地飘进千家万户的窗口,熟睡的人们偶尔会转下身,自然而然地把身旁薄薄的被子盖到胸口,接着再深沉地睡去。在街边闪烁的霓虹灯下,依稀可见树叶纷纷脱落,低微"沙沙"的飘摇之声,就像是秋天正步入人间的足音。
在广州的大街小巷,每日人流如鲫,摩肩接踵。渐渐地,广州人只要稍作留意,就会发现人流中明显地多了一些蓝眼睛黄头发的来自欧美的"大块头",或者是黝黑精悍的印巴棕色人种。在这段时间里,流花宾馆、白天鹅宾馆和中国大酒店住房爆满,总机房的电话铃声响过不停,大堂里排着长长的拎着箱包等着入住的"鬼佬"。亮丽的服务小姐应接不暇。广州人知道:一年一度拉高当地经济指数的"秋交会"又快要到来了。
钟晟鸣决定参加“广交会”的前五天,由于产品快速的更新换代,他发现他部门经手的《Products Catalogue》(产品目录)需要修改,但五天内加印一本目录,为时已晚,怎么办?在与公司领导商量后,闻副总批示说:亡羊补牢,加班加点,赶印!而且将印刷厂定在广州,赶在10月15日“秋交会”正式开幕之前印好。
说干就干,钟晟鸣与许晏伟等马上驱车去到广州市童心路,入住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广州办事处。他与许晏伟同一部门,共有五人的部门独立核算,钟晟鸣是单干业务人员之一,公司各个部门,各人有各人的忙。许晏伟作为部门经理,有自己的业务,同时抽时间负责一下部门统筹,在这次赶印目录的工作中,他负责排好图片,而最繁重的工作,就是钟晟鸣一人负责校对产品英文名称、货号对应和简单的货物描述,这一定得细心,不能看错一个单词或字母,而且英语语法也是关键之一。
1992年10月11、12、13日,钟晟鸣经历了一生中连续三日三夜的不休不眠,虽然一日三餐中,办事处有一位阿姨专门做饭,但钟晟鸣吃了饭,就得继续校对目录,晚上也不睡觉,日夜不间断通宵作业。他感觉到太阳从东边的窗户升起,又从西边的窗户落下。脖子累了,只能让头在肩膀上摇几个圈,做圆周运动;眼睛累了,就坐在椅子上做几遍眼保健操;偶尔,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踱几下步,临窗看看街景,目暏一下广州大街上的车水马龙,然后继续埋头工作。
钟晟鸣校对目录的时候,忽然想起小时候写的作文,什么三更半夜醒来如厕,发现教室里有灯光,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同班的某某同学还在做作业。这属于个人勤奋还是晚上补做功课?不得而知,但这都只不过是虚构的作文而已。真正到了今天,如此这般三日三夜的连续奋战,可真是年幼写作文时之始料不及。
钟晟鸣的思绪,也回到了当初的高考。那个暑假之末的一天清早,他行李袋里装着《高考录取通知书》,父母将他送上了从那务开往化州的501车队客车。沿着那务镇那条外出的交通大动脉,一个半小时之后,客车抵达化州河西汽车站,他要奔赴地处广州的外贸院校报到,但在河西汽车站的售票窗口一问,“化州至广州的车票已经没了,”售票员回答说。
然而在第二天,他务必要到达广州报到的,否则,辛辛苦苦考取的大学录取名额,说不定会做废!“怎么办?”他不安地问自己。他拿着行李,在汽车站里里外外踯躅,忽然,他看到了一辆化州——广州的长途客车,正从车站徐徐开出,但走过去一问,同样是没位,“坐还是不坐?”他更加焦急地自言自语,而想到时间的紧迫,他只能匆匆地跳上了这辆客车,因为,据探头出窗的热心司机坚定地扬言,这是当日开往广州的末班车!他只得上了这车,12元一张的车票。而等他上到车里一看,他头里“嗡”的不知所措,不只是没位,过道里密密麻麻,全都站满了乘客。如果在平时,车上没位,他可以在过道上走走,可这车,不只是没位,真的连放脚板的位置都没有。一辆本来额定座位为45人的黄河客车,居然装了92人,超载一倍多!没办法,车少人多,还都赶时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售票员可没用枪顶着你脊背,来逼你上车。钟晟鸣只能站在靠近车前门的位置,手扶着车头的一根立柱。他明白,漫漫长夜,关山昭昭,他将要站立一夜或更长的时间,才能到达广州了。
客车北上信宜,途经罗定,在盘山公路上兜兜转转。这是双车道,但属于中间没有隔离带的狭窄的省道和山道。一路上,因了事故而睡在路边的车子可谓不少,但由于客车的左边或右边,交替出现深达百米的悬崖,所以掉入深谷的车子,钟晟鸣还没有机会可以看到,于是,这辆客车慢慢开。幸好,沮丧的钟晟鸣,听得客车之内,不断地播放着香港歌星吕方高亢激昂的励志名曲《每段路》。夜里十一点,车抵达鹤山境内,车速加快多了,过往车辆呼啸而过。钟晟鸣打起盹来,然而只要一睡着,他就猛然惊醒,头瞌着立柱不说,双膝会弯下去,怎可再“睡”?车内还没地方让他可以摔下来!他赶忙蹬直双腿,顽强地站好。是的,站着睡觉,世界之大,谁人能及?
不久,客车的速度开始变慢,并缓缓地排入一长列等候上船过渡的车队之后。夜色朦胧,灯火闪烁,钟晟鸣听到了车窗外的叫卖声:“蔗汁、菊花茶、奶油面包……”有的小贩不时地拍打车窗,或者将篮里的食物高高举起,与车窗口持平,期求顾客观看、挑选、购买。钟晟鸣知道,传说中需要漫长等待的九江渡口到了。钟晟鸣考虑了几分钟后,从皮带扎着的裤袋内袋里掏出父母给的伙食费,拿出一块钱,仿佛郭县火车站的梁生宝,从红布小包里拣出五分票来支付一碗汤面的钱一样,他买了一盒菊花茶。
在九江渡口过渡的所有客车、乘客都得上船,由于人多车多,最主要的是交通很不发达。这一等,一般都需要两个小时,而钟晟鸣这次,站在如蚂蚁般蠕动的车上,一直等到了天亮。
“蔗汁、菊花茶、奶油面包……”很多年以后,九江渡口夜色中的这句悠长的叫卖声,一直盘桓在钟晟鸣的记忆之中,就像梁生宝在郭县火车站房檐底下,枕着过行李的磅秤底盘,睡在票房的玻璃门窗外头,在风声、雨声以及渭河的流水声中,听着过往列车的轰鸣……
过了九江渡口的第二天中午,当他人生中第一次进入广州,当客车从白鹤洞和芳村进入广州市中山八路的时候,他一走出汽车站,睁开眼睛,就看见一栋又一栋巍峨耸立的高楼在他面前拨地而起。他不得不仰望,连声感叹。作为一个自小在农村长大的小伙初来乍到省城,他猛然感觉如同一个长期潜伏于海底的水手,一下子升上了海岸——所有的一切,都昂立于自己的头顶之上。在客车上一直站立了整整24个小时的他,两眼红肿,拖着像灌了铅的双腿,步步回首,按地图路线向学校投奔过去。
钟晟鸣想,以前来广州时,在客车中间的过道上欲睡难睡不算,还站了整整24小时;而现在,欲睡难睡不算,还好,是坐着,这就比以前幸福得多了!于是,他嘴角笑了笑,劲头更足地校对、修正。半夜里,做饭的阿姨起床如厕,看到厅里的灯火,看到不间断作业的钟晟鸣还在窃笑,阿姨有点疑惑,但她不吭声,她仿佛就成了钟晟鸣少时作文中所书写的他自己。
13日清早,当钟晟鸣终于校对完最后一张产品图片,兴奋得像那连夜织完“皇帝的新装”的那两个人一样,轻轻地唤了一声:“Well! Finished(噢!搞掂!)”——当然,两事虚实迥然不同。然后,他将菲林交给在屋内久候多时的印刷厂业务员,再吃过饭,洗了个澡,赶忙倒头就睡,一直睡到第二天清早,这样狠狠地恶补了睡眠。
第二天是14日,钟晟鸣开始进行紧张的布展工作。由于此前三日三夜不休不眠,他起床迟了,在他与两名工人将五大箱五金工具参展样品运到广交会门前时,已是中午12点,过了规定布展时间,因为所有参展公司的布展工作都已基本完成,现场保安威严地将他们三人挡在门外。
这时候,人们全都是从馆里布展完毕走出来的,而进入馆中的,只是交易会的工作人员。样品进不了展馆,就摆不上摊位,第二天一开始,他们公司的这一摊位就空空如也,所有的业务计划全将泡汤,一切都将是白搭!“怎么办呢?”站在展馆门口的钟晟鸣一筹莫展。
这两名从外面请来的工人显得不耐烦,说:“进不了馆,我们就回去了。”
“不行,你们要等我!”钟晟鸣态度坚决。
“我们要进去摆样品,请让我们进去吧!”钟晟鸣出示自己的布展证件,向门口的两位保安恳求。
“不行!大会规定:超过中午12点,任何参展商都不得再进馆。”保安义正辞严地拒绝。
钟晟鸣只得走到旁边的电话亭,打电话请示公司何总,回答也无能为力,但勒令钟晟鸣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入馆布展!
手足无措、一身汗水的钟晟鸣站在展馆门口,他茫然四顾,满目皆为宾馆以及步履匆匆的行人,夹杂着提早到达广州的各式各样肤色和打扮的外商。他忽然看见展馆门口贴着一张《通知》,内容是参加广交会布展的注意事项,右下角的落款是广交会保卫科长李泽强的签字。他再向远处一看,保卫科的办公室就在交易会的西南角。他知道,没有样品而手持广交会布展证件,是还可以进入保卫科的。他突然灵机一动,若无其事地移步到那张《通知》面前,趁着大家都不注意,悄悄地撕下了这张随风飘弋得差不多脱落的《通知》,折叠放好在胸前的口袋里,然后转身对两名工人说:“你们两位就守在这,等我20分钟,不能离开,否则我不支付搬运费给你们!”
两位工人同意,但死命地催促“快点!快点!”。钟晟鸣就飞一般地冲向保卫科。两位保安也疑惑不解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大约15分钟左右,钟晟鸣从保卫科跑了回来,交给保安一张纸。两位保安的头就碰在了一起,只见纸上面写道:
“特批通知
现特批深圳市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钟晟鸣同志进馆布展,限定于下午两点之前完成,并离开展馆,不得有误!否则对样品进行没收处理!并承担由此而起的一切后果!
希有关方面准予进馆!
中国进出口商口交易会保卫科
李泽强
1992年10月14日”
两位保安都不约而同地说:“我们科长的字一向就写得漂亮,而今又有进步了!”紧接着,其中一位说:“既然科长都特批了,那你们进去吧!快点啊!别让我们难做!”
“是的!是的!”钟晟鸣抹了一把汗,像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赶忙领着两名工人,拉起装满样品的手推车,长驱直入展馆。
他迅速地找到了自己公司的馆号和摊位,清理橱窗,摆好样品以及目录。
他们撤离时,选择了从交易会的另一个出口走出来。看看表,是1:45分,比预定时间还提早了15分钟,超前完成了任务。然后,他赶忙就布展完毕一事向公司领导电话汇报,而至于如何进入布展,他缄口不提,反正公司只管结果,不理过程。换言之,即便钟晟鸣翻墙入馆布展,也无伤大雅。
在跟两个工人告别时,他们俩都称赞钟晟鸣说:“亏你来得及,索取了《特批通知》,”走了两步,他们才又回过头,困惑地问:“你怎么弄得了这张《特批通知》?你认识保卫科长?”
钟晟鸣神秘地说:“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什么嘛?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嘛!”两工人像坠云里雾里。
“不,我只是认识保卫科长所写的字。”钟晟鸣狡黠地说。
“什么?”两位工人更如丈二金刚。
钟晟鸣就索性给他们解开迷底,笑笑说:“得替我保密啊!那张《特批通知》,是我自己摹仿保卫科长的字来写的。”
“啊?”两人若有所悟,但仍然不解:“你怎么摹仿得了他的字?”
“只要我看过的字,我都能临摹得一模一样。”钟晟鸣言之凿凿。
“真有你的一套!”两名工人这才恍然大悟,对他竖起了大姆指。
然后,钟晟鸣与他们挥手再见,已变得一身轻松,在人流车流之中,他差点还大声唱出正流行着的刘德华的《谢谢你的爱》,轻步踏上了开往公司驻广州办事处的公共汽车。

Int'l-Biz:
希望看后都能给予宝贵的批评意见!

tradetang:LZ是那务的啊?
化州不是508车吗

Int'l-Biz:
正是那务的。
508, 501车队, 都可以的,新闻、纪实报道需要完全真实,小说则可允许虚构。

Int'l-Biz:而在小说中引用新闻纪实时,则不得虚构。
比如1992年1月23日上午,小平二次南巡,路经蛇口的时间、路线,就绝对来不得虚假(参见《深圳特区报》记者陈锡添当时的报告文学《东方风来满眼春》)。
8.10 股市风波,亦然。

yaya_:
这好像拉回到了还小的时候 看你的文章 就是一个历史变迁的过程。 我个人不是很喜欢这种赤裸裸的现实。不过并不是否定1楼的东西。写得很入骨, 就像读鲁迅的文章的那么点味道,
时间原因 还没看完, 待续

爱是那片海:阅毕,跟上

Int'l-Biz:
受鲁迅、巴金的文章影响而长大,个人的文章却不敢跟鲁迅相比,一生皆望其项背。
不过,在第一章,我借张福强之口,改动了鲁迅的一句名言。
前十章,穿插了一些小时的章节,是为后面的铺开埋下伏笔。
后面,将是相当现实的外贸生活描写。广交会,是我相当侧重的外贸生活场面之一。


Int'l-Biz:十四
1992年10月15日上午,第74届中国出口商品交易在广州市越秀区流花路广州对外贸易中心隆重揭幕,屋顶上挂起鲜红的横幅标语,胀鼓鼓的气球吊在空中。广交会门口,在国家经贸部和省经贸委领导热烈、庄严的致词之后,开始剪彩,掌声阵阵,锣鼓喧天,醒狮劲舞。来自世界各地的外商躬逢盛世,纷至沓来。
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在“广交会”共有三个展位,五金馆位于9号馆四楼,胸前佩带着“参展代表证”的钟晟鸣,与闻副总、许晏伟经理等人坐在展位里。但由于位置偏僻,鲜有进来光顾的客商,所以签单率欠佳。
“不能这样守株待免!”闻副总说,“要把外商请到摊位里来洽谈。这个艰巨任务,就交给钟晟鸣。”
策略既定,钟晟鸣就从桌上拿起产品目录,这可是他奋战三天三夜才夺取到的战略成果,好钢得用到刀刃上,不能这样白白地浪费掉。他站了起来,往肩上背着黑然挎包,手里抱着一大叠的目录,目录扉页钉上了他的名片,并写好广交会的摊位号码,走出到热闹的过道去发送,招商引客。
交易会的两位保安提着黑色警棍,警惕地走近钟晟鸣,示意他不能这样发送目录,否则会破坏交易会的秩序,钟晟鸣就只得收敛一下,但不管怎么说,他不甘心。
展馆内的外贸业务员,一律是西装革履的帅小伙,而更多的是穿着鲜艳靓丽的年轻小姐,彩色的参展证在胸前摆动,忙不迭地招呼入到摊位里观看样品、洽谈价格的外商。钟晟鸣抱着目录,站在展馆过道鲜红的地毯上,他看着潮来潮去的外商背影和面色,力图从中看到适合自己产品的买家,然后思考着如果才能将手中的目录派发出去,而不被无情地挡回。当然,如果有哪位老外,对他的产品和价格产生浓厚兴的兴趣,甚至与他一道回到公司的摊位,端坐于谈判桌旁,双方签字,互盖合同章,那更是大喜过望的了。他幻想着!
路过央企和省级专业进出口公司的时候,那些摊位都在显眼的过道边,处于外商来往的必经之路。一些外商正指点着摊位的轻工、机械零件产品,而旁边的外贸业务员,居然却围着打朴克,对可能是送上门的生意,他们却心里波澜不兴。“做36,唔做38”,这些外贸业务员,显然是这样的一类人,钟晟鸣心想。
“What’s the price for this(这个什么价钱)?”外商指着橱窗里的样品,问那些外贸业务员。看到没人理会,外商就耸耸肩,摊摊手,失望而去。
“Goat Angle Hammer(要羊角锤吧)?”钟晟鸣赶快追过去,适时地塞上目录。
“All right! I’ll communicate with you later(好的,以后联络)!”外商翻了翻目录,然后收下。
于是,钟晟鸣心里就微微一笑,觉得小有收获。
一切都靠这一目录,一切从目录开始。目录上有他钟晟鸣所经手的产品,有他钟晟鸣的名片,他日,外商一旦想起,那么,与钟晟鸣的业务,将从这一目录开始。
钟晟鸣很羡慕在位置上佳摊位中坐着的外贸业务员,外商不请自来,那是多么的幸运啊!
他长时间这样站着,也真的很累。不过,对比起以前在长途黄河客车上24小时的站立,现在是相当幸福的了;当时500多公里一路颠簸,车内闷热,没有空调,可现在,身处凉飕飕的广交会中央空调之中,正心旷神怡着!钟晟鸣心想,俗语说的“曾经沧海”,就是这个意思了。
F馆,二楼,钟晟鸣好不容易等着一位外商谈完,然后追上去,微笑地递上目录。
不远处,一位外商正在红色的地毡上跪下,做礼拜,这是一位土耳其客商,每个星期五都做礼拜,钟晟鸣站在不远处,听他默默地祈祷,等他做完礼拜后站起,拉着皮包要离开,钟晟鸣走过去,递上目录。
“No! I don't engage in this item(不,我不做这品种)”,外商不高兴地说,就要丢掉目录,钟晟鸣赶紧回收了起来,内心一阵无奈,但很快也就释然于怀。
过道上人来人往。站在广东省机械进出口有限公司D4326摊位前面,钟晟鸣保证,这位头上包着白毛巾的阿位伯妇人,肯定就是做五金工具进口的。他慢慢地走近摊位,这位妇人正与广东省机械进出口公司的三位外贸业务员(其中一位显然是经理)谈着细节,阿位伯妇人拿着计算器,与中方业务员比划着价格。钟晟鸣不敢走得太近,他不想戴上偷听他人业务机密的嫌疑而让人排斥。与此同时,他也不能老是站在这摊位的附近,否则,别人会起疑心。于是,他向着不远处的过道拐角走去,他希望让人感觉到他自己只是一个漫不经心的闲逛者。然而,他生怕自己一旦走远,那位阿拉伯妇人谈完业务就从此消失,自己穷追不上。所以,站在拐角,在流动的人群之中,钟晟鸣赶忙转过头来向着原来的摊位观望,当他看到阿位伯妇人仍在与D4326的业务员洽谈时,他稍为放下心来,随意地转动身体。他的双眼,就以不同的体位盯着那个摊位,他还不能让别人意识到他仍在关注着这一个摊位,所以,他同时又随意地浏览着其它摊位,一切都显得那么专心致志,却又是那么的从容淡定。
这一等又是40分钟,阿位伯妇人迟迟不肯离去,双方事情谈得相当深入,除了价格外,说不定是在付款方式方面,双方当仁不让。
钟晟鸣感觉很累,他很想放弃,但又割舍不得。他于是重新踱回D4326前面的走道,然后又折身回到原来的拐角。
在中央空调之内,展馆里温度适宜,各处人声嘈杂,那些搞清洁的广州市内的女中学生正在收拾地上的杂物,不时有佩带系统内部传呼机的保安来回走动,维持着秩序。
“从门口到窗户是七步,从窗户到门口也是七步”,钟晟鸣忽然想起以前读过的伏契克《绞型架下的报告》中的“我”,在庞克拉茨监狱松木地板上无奈地来回踱步的动作。此时此刻,钟晟鸣也正像那样地踱步,不时回转头,关注着那位阿拉伯妇人的动态。
“阿位伯妇人站起来了,”钟晟鸣内心轻呼了一声,赶忙向着摊位走回,在阿位伯妇人正式离开摊位的时候,他就跟在身后,保持着两米的距离。人来人往之中,他回回头,当他确定他与阿拉伯妇人都已离开D4326业务员的视线范围之内时,他就果敢地走到与阿位伯妇人肩并肩的位置,然后大胆地问:“Are you interested in Goat Angle Hammer(对你羊角锤感兴趣吗)?”
“Oh! Yeah(是的)”,阿拉伯妇人停下脚步,对这位不速之客说。
他于是递上目录,说:“Contact me when you have enquiry(有询盘时,联络我吧)!”。
“Thank you(多谢)!”阿拉伯妇人收下目录,与他挥手离去。
于是,他收获了浓重的成功感。
正欣喜间,一外满脸络缌胡子的老外拖着拉杆皮包,在红色的过道上匆匆走过,钟晟鸣看到他皮包上就有一本五金工具类的目录。钟晟鸣断定这是对口的客户,就果断地走过去,向他递上目录。但这老外却不怎么理会他。此时,钟晟鸣多么热切地希望外商能领下他的目录,以备外商以后的不时之需啊!现在不签单,没关系,但机会就在外商以后的不时之需中,而外商或许所收的目录已超负荷,所以就硬是不想再收下任何目录。于是,交易会的嘉宾和参展商都目睹着这一幕:钟晟鸣与外商行进的方向是一致的,但外商是面朝前、胸朝前,这是正常的行走方法;而钟晟鸣却是背朝前,倒着走,他左手肘弯处夹着一堆目录,右手拿着一本向外商打开宣示产品内容的目录。一开始是与外商并排地走,逐渐地居然倒走得比外商还快!甚至站在了外商的右前方,向他翻着目录,但外商最后还是没有领下,只摇着头Say No!钟晟鸣大为失望,情急之中,他的右脚跟忽然让一块鼓起的地毡绊着了,他随即摔了下来,目录散落一地。钟晟鸣斜坐在地毡上,右手撑地,疲软的双腿一时没法支撑他站起来。他无语地望着如同得到解放一般远去但头也不回的外商,感觉极为沮丧,而旁边一些展位上打着扑克的外贸业务员们,都幸灾乐祸地对钟晟鸣狂笑了起来。
他的眼里于是出现了一幅幻影,公司的摊位处于广交会的一楼,属人们必经之所,外商过目不忘,逢此必进。他端坐于公司摊位之内,橱窗里摆满了他的羊角锤工具样品,桌上放在公司的产品目录,十几位各色人种的外商,在他的桌前排起了队,争相与他签约……
“BBB!”他Call机的鸣叫声忽然响起,他低头一看,是闻副总传呼留言,让他赶快回公司摊位,有外商拿着他派的目录,找上门来了!价格、样品刚谈妥,正准备签订合同,外商对合同还指定要有钟晟鸣的亲笔签名!否则对按时交货不放心。钟晟鸣精神为之一振!这才急忙往回撤,脚底下仿佛蹬上了哪吒的风火轮!

Int'l-Biz:在外贸路中,有时看到路友们的广交会“游击战”生活,因人而异。
本小说这第十四章,是主人公牛刀小试,初打广交会“游击战”。
而在第七十六章,将是另一场触目惊心的广交会“游击战”,艰苦的程度,匪夷所思。

wanlu851:更新更新 坐等

Int'l-Biz:十五
蛇口潜龙宾馆歌舞厅位于潜龙大厦二楼。夜晚,门甫一推开,就看见屋顶的探照灯耀眼夺目,飞快旋转,歌舞厅内正反复插放着流行曲《天若有情》,以及陈淑华一举成名的好歌《梦醒时分》。在重金属敲击乐之下,歌声震耳欲聋。在歌舞厅靠窗位置的一间宽约24平方的包房里,张福强、于显东正坐在包房里吃着香蕉。
夜色中,钟晟鸣走近潜龙歌舞厅时,总感觉有谁在对着他微笑。等他走到舞厅门口,发现原来出自这里一位迎宾小姐。这是来自湖北的妹子张美群,她穿着白色旗袍,皮肤白嫩,脸呈鹅蛋形。她领着他走进去时,她肩膀总是不停地挨着他肘弯处。他肘弯便碰着了她那如水一般清凉的肌肤。她似乎是在乍一谋面时,就借此机会对他启动了身体语言。钟晟鸣不由得微转过头,再看了她一下,她也回转过头,对他报以更漫柔的一笑,而就在无人察觉的两人相视一笑中,钟晟鸣感觉身边充满了妩媚。他甚至觉得,从门口到包房的路太短,以致他顺着她的指引走进了张福强的包房之后,他还舍不得进去,仿佛刚才的路,他愿意与她肩并肩重走一次。
“嗨!最近怎么样?”钟晟鸣一推门进来,张福强就向他高叫,同时伸出右手,严严地握住了钟晟鸣的右手。张福强穿着黑裤白衬衫,打着红色斜纹金丝领带,旁边放着他的黑色小皮包,桌面竖着他的招牌“大哥大”无线手提电话。
“还行!”钟晟鸣道,然后回问:“你呢?”
“我?呵呵!还活着吧!”张福强大笑说,“今日不知明日事,愁什么?死后一文不带去,悭什么?呵呵……”
一席话,说得他身旁的生意场上的朋友于显东也大笑了起来。
“啤酒喝习惯了吧?要大派用场了啊!”张福强关心地问钟晟鸣,同时用口麻利地咬开一瓶啤酒。
于显东就抢过酒瓶,沿着杯的边沿,为钟晟鸣和张福强倒了毫无泡沫的满满两杯酒。
“卑鄙(杯壁)下流哦!”张福强笑侃。
“喝酒嘛,我还行。”钟晟鸣一边坐下,一边说。
“什么‘还行’、‘还行’,你只要一用劲,不行也得行!哈哈!我看好你,你肯定行!要喝,”张福强嚷着说,“不吃不喝,生意不活。”
几个月时间没见,张福强活得更滋润了,脸色红光,可见营养有加,睡眠充足。他头发打了摩丝,瘦削的脸上,眼睛深邃得让人难测,原本粗壮的胡子剃得一干二净,全身穿的都是名牌,那台“大哥大”放在包房中门,继续闪着蓝幽幽的光。于显东中等个子,穿着光鲜,左手中指带着一个锻造有“发”字的24K的硕大金戒指。
“我最近也搞外贸了,我父母重新开酒楼,但我搞外贸,呵呵!”张福强对着钟晟鸣吃惊的眼神,说,“还得向你学习,你是科班出身哪!也是报关员,所以今晚特意将你请来。据说现在只要懂得什么叫换汇成本都能赚大钱,阿鸣,什么叫换汇成本?”
为了业务方便,钟晟鸣在作为外贸业务员的同时,也是报关员,以及商检局考核发证的报验员,还是国家经贸部考核发证的我国第一批外销员。这样下来,都有利于他的业务一条龙、“一脚踢”地操作下去。
“换汇成本,就是你拿多少人民币换来一元的外汇,也就是换取了一元外汇的人民币成本。”钟晟鸣简单介绍了这一个外贸名词。
“我想找你合作,也是找你帮忙,”张福强说。
“我俩自小玩到大,只要你开了金口,我有什么能拒绝的呢?”钟晟鸣表示。
“既然都是自己人,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于显东说。
然后,于显东压低嗓门,向钟晟鸣和张福强介绍说,他目前正在做着机械表芯的出口业务。
一提机械表芯,钟晟鸣就想起了,这个产品相当敏感,这是目前国内出口退税率最高的货物,退税税率高达45%之巨。
于显东来自潮汕。他继续介绍说,他的做法是购买一批机械表芯,用墨斗车,也就是货柜车,从深圳皇岗口岸报关出口,货物装不满一个货柜,货物会拖到香港;而货到香港后,又换车运回深圳;再将这货物报关出口。一星期内可出一批货,也可出几批货,看情况而定。现在,他需要一个信得过而且熟悉程序的外贸业务员,也兼为报关员,逐批逐批地进行报关。经张福强介绍,找到了钟晟鸣。对于丰厚的利润,可以三人平均分成。这一出一进,来来回回的都还是那一货柜的机械表芯,45%的退税率就是利润率,这是近乎一半的净利润率,是相当高昂的利润数字!
“生意嘛!要靠拚——”张福强适时地插话说,当他说完“拚”这个字时,与其说他发音不准,不如说是他故意地转音,从而发成了“Pian”这一谐音——“骗”,他神秘兮兮地继续说:“要靠骗——的”……他说得可谓意味深长……
好一个拚,好一个转化的发音——“Pian”(骗)……钟晟鸣心底一怵,当时他对这样的做法已有所闻,想不到张福强快人一步,半路出家做外贸不算,还做起了这样敏感的外贸生意。钟晟鸣知道这样做的风险所在,他在心底里对自己说:“这不是骗出口退税吗?”
两人看着钟晟鸣低头沉思的样子。张福强就拍拍他的肩膀,说:“不急,慢慢考虑,我等你!”然后,张福强意味深长地说:“现在都是这样,发廊不理发的,信封不装信的……”
“就是嘛,你们俩原来这么熟,怎么不好好地合作呢?”于显东说,露出让烟熏黑的牙齿。
钟晟鸣继续边听边沉思。
“就算你不做,也没事,我可以找别人做,生意不成,朋友在!如果你是女仔的话,我们自小到大,都是青梅竹马了!哈哈!”张福强说,
“这些生意做起来两三个月以后,钟先生,你还愁什么深圳户口、住房?我告诉你,可以买户口!可以买房!开奔驰S600啦!”于显东接着怂勇说。
“就是就是!”张福强附和。
钟晟鸣听着,内心翻江倒海。面对如此巨大的利润,钟晟鸣凭他的外贸操作技能,可谓轻车熟路,措置裕如;而且,想到两三个月之后,凭着这样丰厚的分成,他完全可以花钱买下深圳户口,不用等着公司户口指标的分配,况且还不知道公司的户口指标是否能轮得到他。这样的利润一经获得,他更可以买房,这是多么强劲的诱惑!他想起林莱贞对她不止一次地提起深圳户口和住房,她在这方面的渴望是如此强烈。而这样的渴望,对于任何一个踏足深圳而且希望在深圳立足的男男女女,无论年龄大小,都无可厚非,这渴望可谓与生俱来。林莱贞在上海酒家做事,仅有一个高中学历,酒家的户口指标本来就少得几乎没有,而即便有了,面对同样地渴望深圳户口如嗷嗷待哺的酒家众多男女服务员们,又有什么可能轮得到她林莱贞?所以,林莱贞只能希望男方有了深圳户口,只要一结婚,她的韶关户口就可以随迁过来深圳。钟晟鸣是多么希望自己能斩获深圳户口与住房,可以凭此帮林莱贞一把,从而实现与林莱贞的真正牵手,可以与她走入梦想中神圣而美妙的婚姻殿堂……
于显东说,在深圳赚钱的方式多的是。他还做着外汇生意。他在香港有庄家。如果深圳或国内其它地方有哪家公司出口以后,外汇没收回的话,他可以将外汇从香港打过去,打到出口公司指定的外汇帐户,然后,他在国内收人民币。外汇和人民币,两张汇票要同时兑现,同时交割。他做的外汇,主要就是美元,每一美元收手续费一角或三角,高峰紧缺时可收到五角,这手续费就是他的利润。90年代初,在外汇制度尚未正式走上正轨时,很多商人做着这样的钱庄炒汇生意,获利甚丰。
“如果你有意,你也可以参加进来做外汇生意,”于显东鼓动钟晟鸣说。
“炒外汇,擦边球啊!”钟晟鸣心里说,他不置可否地回答:“先看看吧!”
后来,在张福强的指引下,于显东从包里拿出一叠单证,一份一份地介绍说,是商业发票、装箱单之类。最后,他庄严地说:“这是从迪拜开来给深圳市发俊进出口公司的一份信用证。”然后拿出一份提单的复印件,端详着右下角的船长签字。
这是钟晟鸣最清楚不过的了。一份信用证,作为银行与银行之间的交易,它纯粹是单证交易,这些单证中最关键的文件,就是提单。
“我知道,你的书法写得好,中文、英文都临摹得相当成功。”张福强说。
“你的意思是让我临摹提单右下角的船长签字?”钟晟鸣突然一惊,心想,原来他俩想做无货交易,也就是无货交单,换句话说,根本没出货,就向银行交单,这不能说收不到货款,但是,这是欺诈行为,好危险啊!
这也是钟晟鸣所知道的,无货交单不是不可行,这同样地可以收到外汇货款,因为银行只审核单证是否单单相符,而对于单证所涉及的货物是否装运,银行不会考虑,在客观上也无从考虑。但是,钟晟鸣觉得,冒这样大的风险,向进口商骗取货款,总会败露,跑得了和尚但跑不了庙。钟晟鸣也想起,平时,一些船公司,将一些空白的正本提单放心地交给钟晟鸣,他办公室的抽屉里也确实有好几份空白未签字的正本提单。船公司的业务员嘱咐他,只要货物一经报关,钟晟鸣就可以自己用打字机打好提单内容,接着自己签发提单,然后连同《商业发票》、《装箱单》和《产地证书》等其它单证一起交给银行,进行议付。那些船公司信得过钟晟鸣,才这样操作,这一方面是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另一方面是为了争取钟晟鸣的海运业务,但这不代表钟晟鸣要行无货交单之实。事实上,如果钟晟鸣签字,即使所签的字与船长或大副的不吻合,也不影响银行收到外汇,因为核实是否真正为船长或大副签字,并非银行的工作范围。但钟晟鸣不敢将自己深厚的书法摹仿功力,发挥在无货上船的正本提单右下角之上。

Int'l-Biz:
(接上)
“生意门道还有很多,看你敢不敢搏!”张福强见包房的门关得严,就凑在钟晟鸣的耳朵说,“实不相瞒,我们还在沙头角一幢民房的一楼,租了120平方的三室一厅,我们挖了一条地道,从沙头角直通香港。这是我们地道的照片,等你有空时,我带你过去那里实地考察一下。”
“挖地道?直通香港?做什么用?”钟晟鸣盯着张福强展示的照片,大吃一惊。
“呵呵!方便时,走点货到香港;或者说,从香港走点货过来,比如电子产品、元器件什么的。这个,你明的,”张福强拍了拍钟晟鸣的肩膀。
挖地道!这真是一个“创举”啊!钟晟鸣想起年少时,在夜里,他与张福强一起徒步几公里,到邻村的晒谷场上津津有味地看电影《地道战》。在这些革命电影里,八路军通过各种地道,神出鬼没地打败了日本鬼子。这样的电影,让他俩百看不厌,但想不到的是,时至今日,张福强竟然借鉴《地道战》的战术,用到现在的经商道路上来了!货物进出口不经海关报关,不纳税,亏他想得出来,也做得出来!这是真够他发挥想像力的惊天行为啊!“挖地道,这不又是走私吗?”钟晟鸣望着张福强说。
“别说得这么难听,是货物互通,民间交流呗!”张福强一副轻描淡写的姿态,“反正,我随时欢迎你的加盟,我们做拍档,保证你能赚大钱!”
钟晟鸣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包房上了栓的实木大门,左手握拳托着下巴,然后微张开口,向肚里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
然后,张福强神秘兮兮地说,“在国外,赚小钱容易,但发大财很难;而在中国,赚小钱比较难,但发大财容易。”
“好家伙,又来了!”钟晟鸣闻言一笑。
“慢慢地你在深圳呆得久,就验证我这句话了。呵呵!”张福强说。“不过,如果你想做稳一点,也就是赚少一点的话,也有一种操作方法,你们的出口订单,特别是文具订单,可以拿到我们公司来做,我们还挂靠了一家国营外贸公司,主要是做文体文具用具的,正需要创汇,收汇后,我们就可以享受国家外汇留成,你一个美金可以赚三到五毛钱。”
这是钟晟鸣所知道的:这几年,一些外贸公司的外贸业务员喜欢“炒单”,就是将自己本公司的出口订单拿到外面的公司来报关出口、收汇结汇,比如本公司的换汇成本是8.2的话,外面的外贸公司可以做到8.7,这里面就有五毛钱的差价,归经手炒单的外贸业务员所有。
“当然,如果你有文具方面直接的外商,也可以介绍到我们公司,一起联手来做,我们做文具产品,特别有优势。反正这几年,你什么时候来找我做文具都行。”张福强插话说。
“是的,项目这么多,不过你慢慢考虑。还是这句话:生意不成,朋友在!”于显东打圆场,“来!我们轻松一下!”
于是,张福强叫来歌舞厅的领班,让她找来了三位年轻靓丽的小姐。不久,三位小姐像是拎着的三个糖盅一样,甜甜的,笑盁盁地走了进来。
张福强站起身,紧紧地搂着一位湘妹子,然后放开喉咙,两人一起唱卡啦OK。他俩唱的是温兆伦的成名曲《没有你之后》。张福强的嗓音很好。唱歌的声线,主要还是靠天生,后天的锻炼只是其次。“一副好歌喉,钞票跟着走”,歌星吃的就是天生的本事!于显东与他身边的小姐手抓手地玩色盅,猜大小,谁输一次就罚饮啤酒一杯,两人酒量旗鼓相当;而钟晟鸣,似乎对这场景难以投入,他与身边的小姐坐得隔了一肘的距离。小姐帮她倒水的时候,他想,这么简单的劳动,自己都可以做啦,何必劳烦她呢?然后,小姐用牙签挑起一块切开的苹果,递到他嘴里,他的脸却比苹果还要红了,或者说跟苹果上面的绯红相互映衬了起来。钟晟鸣忙推开小姐递来苹果的手,说:“我自己来。”张福强见状,就一边唱,一边冲着钟晟鸣大叫着说:“阿鸣,这么拘谨干吗?你得放开一点!将小姐抱紧一点!”钟晟鸣渴酒不会脸红,可谓千杯不醉,但经张福强这么一说,他的脸反而更加厉害地红了起来。

Int'l-Biz:外汇留成,是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一个外贸名词,是国家当时鼓励外贸出口创汇的一项措施,现在的外贸中人可能不太清楚。
以上这一章,事实上我还不太方便贴出来,因为比较敏感。

Int'l-Biz:
记得给我意见,以便我修补稿子啊,伙计!

Water_51:
偷偷的问下LZ,这是你写的么?
给个建议:
能不能像空香那样的再写小说的内容中加点自己最近生活工作的经历,以及想法?
还补一条哈,能不能像SOHO区的无处可逃那样把文章排版在弄一下。我觉得看他的文章,虽然长,但是我会耐着性子看。哈哈,谢谢@LZ

Int'l-Biz:
是我写的稿子。
加点自己最近生活工作的经历,以及想法?这个稿子,主要是从90年代初写到2011年,但以上这是当初的生活,不能插入现在的情况啊。现在的,以后会反映。
SOHO区的排版方式?待我看下。

Int'l-Biz:十六
  大清早,蛇口港——罗湖火车站的中巴徐徐启动,经过“海上世界”、招商大厦、四海公园、东滨油站和四海住宅区,当驰出蛇口地界时,在横跨南海大道之上,可见上面高高地树有偌大一个绿底白字的牌匾,上书“招商局蛇口工业区”。车过南油大道时,在右边,从龙城花园至深圳大学南门这一带,是一片从深圳湾延伸过来的待开发的荒芜的海田沼泽地,而中巴一经90度右转驶入深南大道,即行强劲加速,经大冲、华桥城、车公庙、下沙,20分钟即可到达上海宾馆一带。
  钟晟鸣坐在中巴的右门边,一边呼吸着早晨的新鲜空气,一边观看着沿途熟悉的一切。这次他要往罗湖区,与一位外商见面。
在国贸大厦站下车,由迎宾小姐引导,钟晟鸣站入观光电梯,“刷”地一下就升到了国贸大厦的最顶层——旋转餐厅。钟晟鸣挑了个位置坐好,一边等着外商,一边旋转地看着楼下的风景。
  太阳已从东方升起,绽出万道霞光。国商大厦地处国贸大厦的东南面,旁边的发展中心大厦,搭着脚手架,正具雏形。深南中路和人民南路,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小车辆穿梭不停。罗湖口岸已经开闸,来往港深的人们正鱼贯进出。在深港交界的山岭上,正飘浮着缕缕白色的轻烟。在罗湖口岸前,新近建成的一幢五星级香格里拉大酒店已经开业。在这个新兴的深圳特区,雨后春笋般出现的高楼,正是繁华和硬件的代名词。
  钟晟鸣是准备与来自以色列的外商帕里奥洽谈油画生意。他是在“广交会”派发目录时,递过一份给帕里奥的,不过,帕里奥不做五金工具,他只是从中国购买油画运到以色列销售。钟晟鸣到国贸的前两天,往布吉大芬村搜集了样品,整理好价格,样品包括了人物肖像、风景、动物和静物,还裁剪了两块作为画框的镶金的边条木。
  帕里奥中等身材,长相黝黑。他最明显的体征就是脖子后面长有一颗如蘑菇状大的黑肉痣,曾经被怀疑为恶性肿瘤,经检查为良性后,方才无虞。他却懒得做切除手术,因为那里靠近颈部大动脉,须谨慎避免开刀,所以就由着它随附终生了。据他说,每年两届的广交会,他都参加。这次在秋交会过后,他在广州附近的工厂走了一圈,然后经过深圳,住在阳光酒店,然后准备取道香港,回国前约了钟晟鸣过来洽谈。
  帕里奥喝着咖啡,吃着燕麦饼。钟晟鸣把一个黑米馒头向嘴里送,然后端起黄澄澄的橙汗。
  钟晟鸣有一个语感习惯,如果对英语很久不说的话,重新开口,未免晦涩,但一经启齿20分钟,他的英语语感马上就如灵魂附体,发挥出来。这样醇厚的发音,时常得到持纯正英语发音的老外的赞叹和好感。
  出乎钟晟鸣的意料,帕里奥在钟晟鸣报出“CIF 海法”价格后,只是问一下“Really(当真)?”就爽快地接受了,讨价还价似乎不是帕里奥经商的风格,慷慨大方才是他的特征,合同金额3015美元,是一个小单,也是试单,要走散货。钟晟鸣明白,油画这种出口单子,一般来说金额都不大,不可能走柜货;而且走的不是海运,多是空运。画工是一张一张地画出来的,修改、晾干,煞有介事,颇费心思。一张普通的油画,都让大芬村的画工费时良多,就甭说当初徐悲鸿、齐白石那样的大师作画了。而油画出口时,装入包装纸箱之前,还得一张一张地拿起来让外商验货。
  钟晟鸣感觉这一单是可以签署的了,他翻了翻带来身边的公文包里的合同草稿。“又准备面对L/C还是D/P的艰难对话了,”钟晟鸣心想。
  然而始料不及,帕里奥说他预付100%的货款,而且,合同一签字,他就从皮夹里掏出了3015美元,他要交现金!钟晟鸣吃惊得忘乎所以,对于让卖方如此完美、毫无风险的付款方式,他也是大姑娘坐轿——头一遭!而且帕里奥根本就没有去过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进行任何调查,就对公司和钟晟鸣赋予如此深的信任?他不担心公司收了款不交货吗?他不害怕钟晟鸣收了美元,就卷款溜走到泰国吗?3015美元,对于一家公司,无足轻重,但对于钟晟鸣这么一个业务员,可是一年多的薪水!
  “你怎么连我们公司老总都没见过,就可以这样预先支付全款?”钟晟鸣仍是不解地问。
  “看着你的方正的脸,以及敬业爱业的真诚的眼神,你脑里划不出狡黠的电波,”帕里奥用英语表达了这一意思,“你在广交会卖力派发目录的场景,我看在眼内,明在心里。”帕里奥看出了钟晟鸣的疑惑,继续表达说,“我去过你们公司在交易会的摊位,我信得过你们公司,更信得过你!我都敢给钱了,你还不敢收款吗?这点勇气都没有?”
  “呵!有!金额再加几个0,我都有收款的勇气!”钟晟鸣坚定地说。
  “要按时、按质、按量交货啊!这货我到时不用验了,我相信你能按样交货。”帕里奥的意思说。
  收下款项后,钟晟鸣向帕里奥亲笔写了一份英文收据。然后,两人离席,钟晟鸣送帕里奥到罗湖口岸,入境香港。接着,钟晟鸣坐上中巴,小心谨慎地捏着那笔货款,赶往公司财务室入帐去。
  钟晟鸣返抵公司时,看见大家各自在忙,他赶回自己的座位快要坐下,吴歌对他大叫了一声:“钟晟鸣,你的喜报!你的传真!”这是吴歌帮他从传真室拿回的传真,然后用钉书机把它压在桌面。显然,很多过往的同事都看到了这一份传真。
  钟晟鸣走近一看!传真是由南韩客商Mr. Scott Kim发来的,说是已收到钟晟鸣特快专递寄出的苎麻(夏布)样品,现在正式确认此样品质量;那么,Mr. Scott Kim全年的订单计划如下:
1992年12月:1 x 20’ 货柜(试单)
1993年01月:4 x 40’ 货柜
1993年02月:8 x 40’ 货柜
1993年03月: 16 x 40’ 货柜
1993年04月: 32 x 40’ 货柜
1993年05月: 35 x 40’ 货柜
1993年06月: 38 x 40’ 货柜
1993年07月: 40 x 40’ 货柜
1993年08月: 42 x 40’ 货柜
1993年09月: 44 x 40’ 货柜
1993年10月: 50 x 40’ 货柜
1993年11月: 55 x 40’ 货柜
1993年12月: 60 x 40’ 货柜
-------------------------------------------------------------
共:1 x 20’ 货柜 +424 x 40’ 货柜
  第一单只是一个试单,用小柜走;从第二单开始,就用上大柜了。这不是生意有没得做的问题,而是钟晟鸣是否具备供货能力的问题了。这订单全年出口金额为1,015万美元,按照每一美元可净赚1.20元人民币利润的预算,全年可为公司实现1,218万元人民币的净利润。公司当时计划的全年创汇目标为2,000万美元,那么,光是因韩国这一客户,钟晟鸣就可为公司扛下了半壁江山!钟晟鸣在完成全年创汇任务的基础上,对于特大订单,他与公司可以按照从二八开上升为三七开的分成比例来分享,就这一个订单,他个人可得提成约365万元人民币!全年平均一算,真是日赚万元了!这无疑是对整个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的一道闪电!一声炸雷!
  然后,Mr. Scott Kim叮嘱钟晟鸣拟好合同内容,签字盖章,并传真过去,同时索要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接收信用证的银行资料。钟晟鸣准备用上汇丰银行深圳分行作为这一信用证的通知行,也就是议付行,作为信用证交单和收转外汇之用。Mr. Scott Kim将从韩国韩一银行向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的银行开出即期信用证。钟晟鸣知道,像现在这样待到外商索要银行资料,已走到了正式成交前的最后一道程序,那么,这单业务已水到渠成了。
  谁说“福无双至”?钟晟鸣这不就来了吗?钟晟鸣心头的那个喜啊!
  天哪!全年425个货柜,而且基本上全是40’的大柜,全年1,015万美元的出口金额。按照Mr. Scott Kim的意思,只要第一个试单做得好,后面的订单就滚滚而来,这夏布材料在韩国正大行其道,不愁销路。这时候,全公司所有的业务员,都齐刷刷地向钟晟鸣望来。这不,在总经理办公室内,何总隔着透明玻璃,也向钟晟鸣投来了微笑!
  此刻,闻副总、许晏伟等都纷纷来到钟晟鸣的座位前,挨个与他握手,向他道贺。钟晟鸣仿佛正接受国家领导人的接见和检阅一样,兴奋难抑!
  全年1,015万美元的创汇,这是钟晟鸣一生中遭逢的第一张特大订单,他不敢肯定以后会不会再遇这样的订单,而现在,既然有幸遇上,他就得处心积虑,全力以赴。
  这时候,钟晟鸣坐下,将传真放入抽屉锁好。然后,他平静地走出公司办公室,走下到一楼,再向招商大厦东面的草地走去。他避开停车场上面一大片的自行车(其中有他自己的一辆),以及铁栅栏,闪身进入草坪。漫步其间,他才开始偷偷地笑了起来。时值上午11点,空气清新,阳光和煦,林荫处处,曲径通幽。在这时令,我国北方已是大雪纷飞,满目花白,但在南方这经济特区深圳,依然秋高气爽,景色明媚。在这块钟晟鸣不时散步的草坪上,百灵鸟在林间唱歌,蝴蝶于草尖轻舞,轻风拂过大王椰的树梢,然后消散于不知名的人工种植的林木之间。在弯曲的石板路上,几对恋人挽手通向不远处的拱形草门。钟晟鸣深深呼吸,举目望天,深邃的蓝天之中,白云缓缓飘过,一架隶属南航的硕大的波音777客机,机身缀着木棉花,在从宝安黄田机场起飞后,正从招商大厦上空高高地飞过,拐弯,冲向远方。钟晟鸣轻轻地对自己说:深圳户口、住房啊,看来我是可望而又可即了!莱贞啊,你就等着我给你缔造的幸福生活吧!

tradetang:外贸这样的好时代、好光景,已经一去不返了..

Int'l-Biz:
然也!
忆往昔,外贸出口,历史契机,空前绝后;
叹如今,外贸出口,全民皆兵,好机会,仿若夕阳西下,一江春水向东流,问君能够愁几愁?

Int'l-Biz: 十七
佘明度是学西班牙语的,在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一直闲着。世界之大,他何曾有机会遇得到一个讲西班牙语的外商?看着别的外贸业务员一直忙着,英语说得叽哩呱啦的,他一度深深后悔当初对西班牙语的错误抉择,他甚至计划转回学英语。佘明度经营的出口产品是藤筐柳编工艺品,久无订单。吴歌有时会引用佘明度所经营的产品,揶谕他说,“竹篮打水一场空”。在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这个单干性质的外贸单位里,三个月无签单,别说老总不让你走,你自己不走都不好意思了!事实上,何总找过佘明度谈了几次话了,旁敲侧击地说他的业务效果不理想。是的!这是“只管结果,不理过程”性质的业务。佘明度感觉自己好景不长,计划在参加完“1992年秋交会”后,就将离开公司了。他甚至自嘲地说:“别说将我浸猪笼,迟些我自造一个柳条筐,我自己走进去,然后连筐带人,一起跳到蛇口海里淹死算了!”
“秋交会”是一场盛会,各路精英林林总总,粉墨登场。“秋交会”是一个大熔炉,有人可以将命运重新打造,有人可以凤凰涅槃。
那天是10月30日上午,“交易会”快要闭馆了,各省各市各摊位的成交金额都已上报“广交会”组委会,等待着组委会宣传处对外发布总体的签单业绩了,也就是说,业务成交与否已成定局,都是打点行装准备返程的时候了。坐在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的摊位前,佘明度一脸皱眉,看着自己摆在橱窗上的藤筐柳编工艺品,在整整十五天的展览时间里,都没多少外商前来看过;即便有感兴趣的,也是摸了两下,就离开了展位。他不由得叹了口气,闻副总就吩咐他说,收样品吧!准备撤馆了。
这时候,一位满身香喷喷的老外,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他甚至开口说话,都喷射出香水的味道。
“What can I do for you(我能为你做什么)?”闻副总欠身与他打招呼。
“What(什么)?”老外拿着一个篮子,说着不地道的英语。迹象显示,他像是一个趁着闭馆而专拣便宜样品扫货的老外。
然后,闻副总与老外打起手势来。其实,闻副总接待外商无数,鲜有出现沟通困难的现象,但现在,偏偏就是这样,双方如鸡同鸭讲。
老外从佘明度手里拿过一个小藤篮的时候,佘明度不高兴地拿了回来,不客气地说:“闭馆啦!样品不会低价抛卖!”也许,因为闻副总与老外双方没法沟通的缘故吧,佘明度随口就来了上面这句西班牙语,说得相当纯正。
什么?老外猛地一扭头,眼睛闪耀着明亮的光芒,然后,放下皮包,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说,你会说如此流利的西班牙语?昨天我在这里转了一天,在整个广交会,我都找不到一个会说西班牙的!这老外说的,却是西班牙语。
其实很多时候,语言就是一笔财富,语言就代表一次机会。那时候,很多英语翻译都吃香,拉着老外到处转,一边赚老外的翻译费,一边赚老外与工厂成交的价差。
对于佘明度取回样品,老外并不介意,他慢慢地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与佘明度拉开了话匣子。原来,老外来自南美巴西,他万里迢迢来自广州,此行并非为了趁着闭馆之机而低价抢购样品,而是要大批量订购中国的藤筐柳编工艺品。之前一天到广交会走了一天,产品倒是看中了,但由于没法找到一个能讲纯正西班牙语的翻译或者说外贸业务员,他手里的巴西连锁市场这一大订单就一直没法下达,眼看着闭馆时间快到,他显得特别焦急,只好到处瞎转。
佘明度如梦方醒,于是利索地拆开纸箱,将已经严严实实打包好的大大小小藤筐柳编工艺品一古脑儿倒出来,倒在谈判桌上和地上,让老外一一看个够!
闻副总第一次作为旁观者,看着自己手下的外贸业务员用外语谈业务,但不知道他们在谈的具体细节。闻副总精通外语,但这只意味着英语。外语,英语是外语,但外语又包括了俄语、法语、日语、韩语和西班牙语等等等等。
原来老外一直苦于找不到一个能说西班牙语的外贸业务员!藤筐柳编工艺品在广交会可谓堆积如山,但外贸业务员一般都只会说英语,会一点西班牙语的外贸业务员,就只会说两句西班牙语:“多谢!”和“再见”。这对于只会西班牙的这位老外,无异于是沟通上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这下倒好,找到了佘明度,老外几乎对价格不怎么挑剃,何况这些产品本来就价廉物美,老外就将订单全盘下给了佘明度。40分钟左右之后,佘明度与老外谈好了价格,并当场确认了成交样品,接着,佘明度与老外签了3个40’柜的订单。
春风在佘明度脸上涤荡!多年枯萎的老树现在焕发出了新芽!佘明度忽然感觉身子很轻,他产生了一种可以飞起来的冲动和能力!
从广州回到蛇口的途中,他简直是哼着西班牙语的歌儿回来的。同事们不知道他哼的啥,因为他嘴里发出的,确实全是西班牙语的曲儿,好像是电影中的牙买加或是巴拉圭的民歌。
凭着独有如专利般的西班牙语,经过一通来往传真,佘明度履行了交易会所签的订单,更有甚者,他从此一发而不可收,佘明度否极泰来,就凭着他出色的西班牙语,从一个巴西外商做起,他拉起了公司一个进出口部。后来,他年创汇达530万美元,成了公司的一个传奇,一个神话。
钟晟鸣刚到公司时,因为南韩客户的需求,偶尔向曹春花拍发电报,咨询亚麻布和亚麻纱的价格。曹春花是黑龙江人,是哈尔滨第九亚麻厂供销处的业务员,曹春花也一一地回了电报,进行报价。由于价格一直没能达成,钟晟鸣与南韩的亚麻出口让单也就一直未能签下。
半年后的一天,钟晟鸣忽然在公司里见到了曹春花。曹春花年近30,一副很沉默的样子,是一个典型的内向之人。曹春花进入了进出口三部。她到了公司后,经手的出口产品就是亚麻布和亚麻纱,一车一车的亚麻货物从哈尔滨运到深圳火车北站,然后用墨斗车拉经皇岗口岸,到香港装船,再运往南韩。业务做得顺风顺水。钟晟鸣后来知道,曹春花的父亲原来是哈尔滨第九亚麻厂的厂长,凭着这一得天独厚的优势,价格具竞争力,供货优先,以致她的业务做得如火如荼。后来,曹春花移民去了加拿大。
“你到我办公室过来一下,”钟晟鸣在分机里接到何总的传唤。
何总的办公室在公司东边,靠着窗边,可以看到招商大厦东边满目葱茏的草地,在办公室上端,放着一个牌匾,是王羲之体的狂草——“宁静致远”。
“你那以色列客户的单子,最近是怎么样?”两人坐下,隔着大班桌,何总开门见山地问。
钟晟鸣一知道何总来找,凭着刚踏入老总办公室时所看到的何总的脸色,就明白不是什么好事,但他又不能回避。
这是钟晟鸣所知道的。当初跟以色列客户帕里奥,就是在国贸楼顶旋转餐厅见面的脖子长有蘑菇状大黑痣的客户,签了油画订单。那个帕里奥爽快大方,一签约就预付了全部货款;一个月后,做第二个订单,同样是预付全款,这样优质的客户,在公司所有业务员的客户中,可谓绝无仅有。到了第三个订单,金额为3,176美元,这时候,帕里奥说,这次的资金出现一点拖滞,这样吧,钟晟鸣你先将货发过来,等收到货后,马上付款。钟晟鸣心想,这样有良好买卖记录的老外,估计也没什么问题,他于是向何总进行了请示,并得到批准,就将16箱的油画货物先空运了过去。四天后,钟晟鸣向帕里奥发传真,问他收到货物了没有,同时通知他付款。
传真号码,钟晟鸣是没有拨错的,但对方的传真机没有传来回音。钟晟鸣就对着传真机,再输入一次对方的传真号码,而且在核对无误后,用重拨键再拨一次。
“拨不通吗?”坐在旁边的李伊凤关心地问。
“奇怪了,怎么老是不通呢?”钟晟鸣说,继续重拨,但与其说是不通,不如说是对方没有信号,最后,对方一声响亮的空号音,宣告了钟晟鸣发送传真的依然失败。他就只好等第二天再进行发送了。
然而第二天,情况依然。钟晟鸣忽然想起对方的电话,谁知一拨,同样地是空号。
办公室的空调很冷,但突然间,钟晟鸣的额头却沁出了几滴汗珠。他慢慢地心跳加速,他开始感觉到了事情不妙。凭着他对世界各地电话、传真区号和港口归属地的稔熟于心,当他一旦遇到一个空号的时候,他很快就明白了这代表着一种不详的兆头。既然货物已经发出,而且是空运,这些货物还是送货上门的,根本不用像海运那样,进口商还须到港口提货。而这样一个送货上门,帕里奥待付的3,176美元,看来不可能划入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的账户上了!这是财务上的应收款,看来变成了呆账。天啊!诈骗!钟晟鸣木木地站在传真室,对李伊凤和其他同事的叫唤毫无知觉,他待发的传真纸已飘落地毡上,他好一会才拾起,然后眉头紧锁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怎么了?”邻桌的吴歌也关心起来。
“黄了!以色列这单!货款收不回来了。”钟晟鸣坐着,低沉地回答。“这是早有预谋的一次诈骗。”
这时候,面对桌上香港国秦洋行每天一页发来的求购传真,钟晟鸣了无兴趣去处理。这家国秦洋行是钟晟鸣的客户,几乎每天发来一份或多份1/8开的传真,让钟晟鸣寻找国内货源,什么炭黑、Levi’s牛仔裤、二奈酚和竹席等等,无所不需。那时候,香港公司靠着香港贸发局,以及香港商人更容易出访世界各地的优势,拥有大量客户,于是向国内寻求各式各样的货源,他们作为纯正的中间商,只赚一个差价。钟晟鸣对国秦洋行的询盘,有求必应,一年中,有大量的商品价格都谈好了,然后就是寄样,样品质量都被确认,但就是没了下文。看来,跟国秦洋行做一单业务,何其艰难。钟晟鸣多次打算对国秦洋行的询盘不再理会,但对方就是无休无止地发来询盘传真,而钟晟鸣也生怕错过任何一次机会,也就无奈地为对方寻找货源,然后报价。

Int'l-Biz: 现在,钟晟鸣坐在了何总面前,关于以色列帕里奥的这笔油画出口业务的坏帐,钟晟鸣无话可说。
“这个责任,只能由你来承担了。”何总一开口说坚决地说。何总不懂外贸业务,他负责全面工作,也没那么多的精力来专门管辖外贸业务,关于外贸业务之广度与深度管理,他只靠闻副总,何总说:“我铁面无私,但也对事不对人。”
“我明白,好的,我个人承担。”钟晟鸣平静地说。这业务由他而起,他没法推诿,但是,他内心又一阵发怵,这3,176美元货款,好歹也是几万元人民币,他哪有这样的经济能力来支付?只不过,他也不得不解释说:“当初,这一单业务执行之前,我也是请示过你的。”
这倒让何总想起了,这样先发货,再收款,当时钟晟鸣确实向闻副总和他进行过口头请示,并得到批准,何总还曾经在公司大会上夸奖过钟晟鸣找到了如此优质的客户,说之前的两单,是先结后出,收齐了全款再出货,所以,希望公司所有业务员都向钟晟鸣学习。
这时候,闻副总推门走了进来,坐在何总大班桌前面的长沙发上。
“既然我和何总都答应了这种操作,风险已经产生,也是我们所始料不及。那么,公司和经手的业务员一起来承担这一损失。”
何总看着这一局面,只好同意。他最后说:“钟晟鸣的底薪,连续停发半年,借以一定程度地冲抵这笔业务的损失,不够的余额,由公司承担。这作为公司的一则深刻的教训。停薪期间,你有新业务的话,按公司与业务员的利润分配比例,照计提成给你。”
“这也是停薪留职啊!”钟晟鸣在心里苦笑一声。
而何总绝不会因此而辞退钟晟鸣,因为他也等着钟晟鸣的夏布出口这一特大订单的完成,他还生怕钟晟鸣将这一订单转到了其它外贸公司来运作。而钟晟鸣绝不会将此订单转至其它外贸公司来操作,一方面,南韩客户都认可了这家公司,如果现在跟买家提出转走,等于徒生枝节,谈何容易;另一方面,钟晟鸣正要依靠南韩这一特大订单来打一个翻身仗,他要向何总,向全公司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不是打击你。希望你的夏布业务能弥补回这一笔损失!等你实现了夏布出口的利润,公司所扣的工资会补发给你。”何总说。
钟晟鸣点头同意,也由不得他不同意,他在两位老总怪责的目光中默默走出办公室。
事实上,何总这样处理,是懂得掂量的。何总也在期待钟晟鸣那张夏布出口订单的回馈。如果韩国这单生意履行成功,其利润之丰,如果拿帕里奥这单业务所造成的损失与之相比,则为九牛之一毛。是的!在与韩国客户Mr. Scott Kim的夏布《进出口合同》签订之后第五天,钟晟鸣收到了对方正式开来的信用证!对于千万美元的合同,是分批出货的,所以,Mr. Scott Kim首先开出与第一批货物相对应的信用证。
这是经Mr. Scott Kim所申请的韩国韩一银行,通过银行内部之间电传机开给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所开户的招商银行深圳分行的信用证,此证一共四页,在硬绑绑雕有龙纹A4大小的金黄色仿古漂亮纸张上,打印着满篇英文,表述了买卖双方,也就是进口商Winners Trading Co.与出口商China Merchants (Shekou) Int’l Trade Co., Ltd.各自的责任义务,信用证所需提交单据包括《商业发票》、《装箱单》、《产地证》、《海运提单》、《受益人声明》以及由Mr. Scott Kim亲手签署认可的货物《检验证书》,只要这6份单证交给了招商银行深圳分行,而且这6份单证与信用证之间,以及这6份单证互相之间都不存在文字和性质上的冲突,亦即“单单相符,单证相符”,那么,在招商银行深圳分行将这些单证传递给韩一银行之后,韩一银行就会将这一货柜1.2万美元的货款,然后划入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的外汇账户内。
苎麻属国家二类出口许可证管辖产品,钟晟鸣所在公司未能申请得到此类出口许可证,所以,钟晟鸣是利用深圳市深华工贸公司来代理出口,用的是深华工贸公司的报关单证和手续,他只需向深华工贸交纳每码USD0.15的出口许可证代理费即可。此时,深华工贸公司的出口许可证早已准备就绪,枕戈待旦,单等钟晟鸣收到信用证后,即可出货报关。
面对这份信用证,钟晟鸣就像一位忠心耿耿的吏卒,手执一份沉甸甸的神圣不可侵犯的皇上手谕或圣旨,钟晟鸣唯命是从!
钟晟鸣于是成为了公司里的大明星,是众望所归的焦点,他甚至是蛇口乃至深圳整个外贸界的一位知名的外贸业务员。不少外贸公司,自上至下都在传诵着一个“钟晟鸣”的名字。每天,钟晟鸣在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所有的人,包括何总、闻副总、周副总,都对他友好地打招呼。一直以来,钟晟鸣向别人打招呼,总是生怕自己比对方开口得迟;而现在,当别人向他打招呼时,别人却生怕自己比钟晟鸣开口得迟。于是,大家与钟晟鸣在同一秒的时间里一起说“早上好!”的情况,时有发生,双方都相视一笑。
各大中资、外资银行刻意穿得薄如蝉翼的漂亮小姐们闻讯来找钟晟鸣了。有些时候,在公司前台黄丽娟那里出现了来访登记的排队现象。然后,她们就坐满在公司会客室的沙发等候,都是在等一个钟晟鸣。她们来自各大银行的国际结算部,都希望将钟晟鸣的信用证业务拉到他们银行来运作。曾有一位银行行长来到公司,忙碌中,黄丽娟将他带到了何总办公室。行长一开口称“钟总”,何总才知道行长要找的是自己的员工钟晟鸣,搞得何总好几分尴尬!
与此同时,深圳各大集装箱公司穿着低胸透视装的美女业务员们,也鱼贯登门拜访钟晟鸣来了,希望能将钟晟鸣全年的海运业务揽下来,运费可以给予70%或更多的优惠。一些船公司,计划趁机开通蛇口至釜山的班轮航线,可以签发船东提单,而非货代提单。他们将一叠又一叠空白盖章的正本提单往钟晟鸣手上塞,说是货物一上船出口,就由钟晟鸣代替船长签字,即可交单银行议付。
跟着来的,还有深圳一些保险公司艳装浓抹的靓丽女Sales, 她们想努力争取拿钟晟鸣的海运保险业务,除了常用的一切险,还可免费增加投保水渍险,全部附送不计免赔的费用,总体费率可下调到千分之一,反正以双方满意为准。同时,她们也摞下一大堆的空白盖章的保险单正本,等钟晟鸣出货时,打单交保费生效。

爱是那片海:咱不是一个偷懒的人,刚跟完。 工作之余回来看看Int'l-Biz 大作 稍后做点总结。


Int'l-Biz:十八
两星期后,Mr. Scott Kim从汉城直飞香港,再经香港转往深圳。那个晚上,钟晟鸣一直坐在办公室等他的电话,他知道Mr. Scott Kim不懂中文,Call台没有英文服务,所以Mr. Scott Kim没法通过Call机来联络钟晟鸣。一直到晚上9点,马润太、匡明、郑智明和邱伟四位同事还在公司接接待室“打升级”,车轮大战。吴歌坐在自己座位上端详他的自行车链条货样,祈祷自己也能签上像钟晟鸣那样的特大订单。钟晟鸣则坐在办公桌前整理着最近一段时间里跟Mr. Scott Kim的来往传真。
“嘟——”的一声响起,钟晟鸣赶忙在自己分机接起了打入公司总机的电话,一听是讲着不太地道的英文,他就知道是Mr. Scott Kim到了深圳,原来Mr. Scott Kim刚刚入住深圳罗湖新都酒店。钟晟鸣立即夹起装好了名片和笔记本的公文包,走到招商大厦对面,坐上204公共汽车,奔新都酒店而去。
一个小时之后,当他步入华丽堂皇的新都酒店大堂,然后从右边拐角处走入电梯时,他看到好几个妹子站在那里,一律的长得年轻水灵,漂亮可人,像是一株又一株待摘的红樱桃。妹子们看到钟晟鸣走了过来,全都投来关注的目光。钟晟鸣心想,都晚上10点多了,这些不像是在上班干活的妹子们,似是而非酒店员工,还站在酒店大堂里干什么啊?难道不用睡觉?有这么多闲功夫?他就这样疑惑着等电梯。未几,一位水嫩水嫩的姑娘走过来问:“先生做生意吗?”
他心里一愣,她怎么知道自己的意图?忙回答说:“是啊!到酒店上面做。”
他话没说完,这姑娘就马上闪身,与他一起进入了刚巧打开了门的电梯。他一愣:她怎么这样主动,而且一起入了电梯?自己上去是为了与韩国商人做生意,可她跟着过来干什么?钟晟鸣怔怔地望着她,想不清如何开口才好。倒是水嫩姑娘一把位着他的手说:“眼睁睁的看什么看啊?没见过靓女吗?等一下让你全看个够。怎么?你为什么这么快,话就说不出口了?”
“不是。我——”他赶忙摆手,觉得窘迫,却不知怎么说好。
“别说,别说,啥都别说,等一下在你的酒店房间里,你就用行动代替语言吧!这里的价格,大家都不用问的,你肯定知道。”姑娘乐哈哈地说。
“价格?我知道?”他更觉得是如坠云雾之中。
电梯刹那间上到9楼,也就是韩国商人所在楼层,他赶忙对姑娘客气地谢绝说:“我得见我生意上的客人了,他们在房间里等我。你回去吧!”
“浪费时间!”姑娘勃然大怒,刚才面色之水嫩,瞬间变成了铁青,她头也不回地走入电梯,下楼去了。
很多年以后,钟晟鸣回想起这一幕,兀自觉得好笑。他到蛇口快将一年,却不知道那些妹子是什么角色,这真应让张福强大张旗鼓地狠批他一把。是的!钟晟鸣后来跟同事们说起,他才知道,那些年轻靓丽的妹子们是做什么的,而他当时居然蒙然不知!真是岂有此理。
钟晟鸣轻轻地敲开了906房间,这是一间双人房,一位长得与中国人一模一样的男子打开了房门。他中等身材,与钟晟鸣相差不大,但他年龄在40左右,比钟晟鸣大得多。他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眼镜的带子挂有脖子后面,他的黑色西裤束着白色短袖衬衫,领吠闪亮。如果在街上碰见,谁也想像不到他是一位外国人——韩国人。
“Mr. Scott Kim?Nice to meet you here finally!(很高兴终于在这里见到了你)”钟晟鸣显得激动。
“Me too!(我也是)”对方握着钟晟鸣伸过来的右手。
在Mr. Scott Kim的身后,是一位瘦小的中年人,他既不会中文,也不会英语。Mr. Scott Kim介绍说,这是他带过来的韩国客户河万钟,是他的买家之一。Mr. Scott Kim所订的苎麻夏布,其中一部分就是卖给河万钟。
晚上,钟晟鸣自掏腰包,在新都酒店西餐厅宴请了两位南韩客商,然后赶回蛇口。双方约定,第二天一早即到深圳梅园仓库验货。
钟晟鸣回到蛇口,已是深夜2点;第二天6点,钟晟鸣又准时跳起床,风风火火地赶往新都酒店。钟晟鸣在新都酒店中餐厅请Mr. Scott Kim两位饮过早茶之后。上午9点,他租了一辆红色捷达“的士”,直往梅园仓库驶去。
钟晟鸣坐在“的士”副驾驶位置,一边为司机带路,一边向两位客商热情介绍深圳。两人对这一块神奇的土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大家谈笑风生。钟晟鸣的传呼机忽然响了起来,他低头看看信息内容,是许晏伟发来的,说是今天,何总将在蛇口设宴,等待钟晟鸣验货出货的重大利好消息!这将是公司的一个里程碑,一切志在必得。
1992年前后,如排山倒海一般的机织和手织苎麻货物屯放于深圳梅园仓库。作为买方市场,这些货物任由买家挑拣,看中哪批货,就出那批,出完货物,慢慢再作付款无妨。对于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这样一家信誉卓著的大型进出口公司来说,工厂更是愿意接受出货后30天付款这样的结算方式。钟晟鸣当时选中的苎麻夏布,是来自湖南浏阳高平供销社刘贤武经手的货物,当时也只是从一大堆0.36 x 24.6 m 规格的苎麻夏布货物中,随机抽出一匹米黄色的夏布,剪了1米长的样品,用特快专递寄给Mr. Scott Kim,并得到了确认,方才签订合同,然后开出信用证的。
这时候,三人来到了二楼,也就是刘贤武所贮存的货物面前。Mr. Scott Kim利索地跳上了货物上面,是暸望一下,然后从中随便地挑出一匹米黄色的夏布,放在地上。
Mr. Scott Kim和河万钟都拿出了一个微型显微镜,近距离地放在长长摊开的夏布上面,点算布的扣数,也就是每一平方厘米里所包含的支数,竖的、横的,亦即经度、纬度,支数总计,跟他收到的样品必须一致,就代表着验货合格,他才向钟晟鸣签发合格的货物《检验证书》。
Mr. Scott Kim与河万钟指着夏布,交谈着什么,由于他们说的是韩语,站在旁边的钟晟鸣只有听的份上。他只是看到,Mr. Scott Kim慢慢地脸色阴沉,眉头紧锁,一扫之前在钟晟鸣面前展现的快乐表情。接着,Mr. Scott Kim走到另一处,又抽出一匹米黄色的夏布,一截一截地摊开,与河万钟一起继续用显微镜小心审视。
“Is this the 1,200 count of Ramie Fabric you sent me sample(这是你寄给我样品的1,200扣的夏布吗)?” Mr. Scott Kim狐疑地问。
“Yes, it is(是的,没错)!”钟晟鸣回答。
“No, it’s only 1,000 count(不,它只是1,000扣的)。”Mr. Scott Kim对密度提出质疑。
“Impossible(不可能)!”钟晟鸣肯定。他清清楚楚的记忆可为自己作证,一个月前,他的的确确就是从刘贤武的这堆货物中抽出样品,而在这段时间里,钟晟鸣也向仓管查核过,刘贤武的货物一直堆放于此,不曾有变动,但怎么现在的货物对不上当初的样板呢?钟晟鸣忙问Mr. Scott Kim:“Can you show me the sample I sent by EMS(你能否出示我当初用EMS寄出的样品)?”
“No! I didn’t bring it(不!我没带来)”Mr. Scott Kim摊开两手,无奈地说。
这时候,刘贤武也赶到了仓库,钟晟鸣马上冲上前去,拉住他问:“你这堆货有没换过?”
“没有!就是你抽样、寄样的那堆货!”刘贤武绝对肯定地说,看到现场气氛,他差不多要举起手,要以真主安拉的名义起誓。
“没动!就是那堆货,同样的规格,同样的数量和质量。”在钟晟鸣的急切求证之后,旁边的仓管人员也在解释说。
“But the quality can’t be passed(但质量不过关)!” Mr. Scott Kim一口咬定!
这时候,钟晟鸣的脸色像鸡蛋青让敲下了热烘烘的锅底一样,瞬间凝住了,他的心猛地向下一沉,如同林冲闪电般想到带着刀子误闯入了白虎堂——但为时已晚!在Mr. Scott Kim以及三位仓管面前,他怔怔地望着这一大堆高高在上的米黄色的夏布货物,内心懊悔不迭。是的!无可置疑的事实是,这堆货并没有变动过,寄给Mr. Scott Kim的样品,绝对出自这一堆货。既然Mr. Scott Kim当初已经确认了样品,就无异于确认了这一堆货物的质量,现在的抽检只是一种形式、一个手续而已。当然,钟晟鸣知道,手织夏布不同于机织,因为是手工织造,多多少少会有一点点误差,但不致于将1,200扣降低到了1,000扣啊!再说当初他所寄出的样品,只代表中、下等货物的质量,他才不会寄出质量最好的夏布作为样品。可现在,为何Mr. Scott Kim一口咬定他所验的货物不合格呢?既然如此,那份需要交给招商银行议付、索偿的货物《检验证书》,Mr. Scott Kim怎么还可以亲手签发给我呢?此时此刻,他内心最为懊悔的是,当Mr. Scott Kim在传真中声称已经确认了样品的时候,自己当时为何不要求Mr. Scott Kim在样品上签字盖章,并用特快专递寄回给自己,或者是他到深圳时一起带来,以便现在验货时作为鲜明的参照物呢?而今,导致了口讲无凭、查无实证!钟晟鸣啊钟晟鸣,尽管他一贯以来做事都滴水不漏,但现在,显然就是漏了一滴水!这是致命的一滴水。是的,一滴,一滴则已足矣!
事实上,由Mr. Scott Kim手签认可的货物《检验证书》,是这份信用证里面的一个软条款,或者说是红条款,是对钟晟鸣这单业务的一个极为不利的因素,因为货物质量是否过关,任由Mr. Scott Kim 一人决定,换言之,就算货物完全符合甚至胜过Mr. Scott Kim的主观要求,但如果当时韩国市场价格出现较大跌幅,Mr. Scott Kim都可拒不要货,那么,Mr. Scott Kim也可任由其一张嘴巴硬说货物不合格,从而拒签《检验证书》。如果作为正常的信用证来说,由进口商签发《检验证书》这样的软条款,不宜出现在信用证之内,才能让出口商掌握主动。只不过,由于属手工制品,钟晟鸣知道,1992年前后,漫山遍野般的苎麻夏布,一柜一柜地从深圳启运上船,前往韩国釜山,也全都在出货前由韩国商人或其委派长驻深圳的代表进行验货,合格后方才报关出货的。
午饭时间已到,钟晟鸣决定先请他们吃饭。钟晟鸣想起,在附近的笋岗仓库和四川大厦仓库,还存有同样规格的好几批夏布,于是决定,下午去检验这几批新货。
只可惜,在匆匆忙忙的午饭之后,在往返三个位置不同的仓库的千挑万拣之后,临近下午六点,验了9批货,Mr. Scott Kim仍然是失望地宣布:货物不合格。
那就只能第二天再继续验货了,钟晟鸣有把握找到同样规格的其它货物。然而,Mr. Scott Kim摇摇头说,不可能了,他的签证只有一天,只能在中国停留一日,所以,当天,他必须要离开深圳赶到香港,而且第二天必须从香港飞回韩国,因为在出国之前,往返机票全已订好,无法更改。他本以为,入境深圳一天甚至半天即可验好货物并签发《检验证书》,但现在的情况,也是他始料不及、大失所望。
怎么办?站在仓库前面的宝安北路路边,钟晟鸣面对着他们两人,茫然四顾,他痛苦地问着自己,而路上人流车潮滚滚,谁能给他一个良策呢?
“怎么办?”刘贤武摇下面包车的车窗,也问钟晟鸣。钟晟鸣下午租用了刘贤武单位的一台面包车,开着车到处找货、看货。
“今天的货全都看完了,没办法了,送他们过境香港吧!”钟晟鸣就带他们上车。
“何总晚上设宴,等着为你庆功!货验好了吗?”他们出发往罗湖口岸之前,许晏伟打来了传呼。钟晟鸣走到旁边的公共电话亭,只能抱歉地回电话答道:“今天业务搁浅。”
何总得悉后,马上宣布取消了宴会。

Int'l-Biz: 在罗湖口岸过关大楼前面,是一个偌大的转盘。晚上9点,钟晟鸣与Mr. Scott Kim及河万钟站在罗湖口岸前边的广场上。由于时间匆匆,大家都已错过也取消了吃晚餐这一要事。时值年底,冬天将至,深圳白天的温度尚高,但由于昼夜温差大,一进入夜里,天气就明显地变冷了,这让毫无准备、一身短袖夏装的钟晟鸣开始感觉到瑟瑟发抖。而在两位客商就快要转身没入过关人流的这一刻,钟晟鸣仍然在解释,希望寻求到一个妥善的业务处理办法。
这批货,就是我寄给你样品的那批货,钟晟鸣坚持说。
但这批货,真的不合格。Mr. Scott Kim的观点没有改变,他继续宣称,他是专程为验货而来,因为这是第一张订单,他必须来,为事关重大的生意而来,完全不为旅游而来。来回机票和住宿,他花了五千美金,他何必这样跟金钱过不去?再说,他开立这一份信用证,已在韩一银行打入了100%的保证金;而且,不管信用证执行与否,韩一银行都已收取了他一千多美元的开证费用。
钟晟鸣默然相对。
“上车不?”刘贤武开着面包车,在广场内只能沿着直径长为30米的大转盘周而复始地兜圈。这是罗湖口岸广场,也是火车站广场,人车流量属市内最大,所以严禁停车,而刘贤武又不得离去,他不能丢下钟晟鸣,于是,他只能别无选择地这样兜圈。而这与其说是兜圈,不如说他是在耐心地等待着钟晟鸣上车。
如果你有百分百的把握,你可以将一批新货发到韩国,我收货后,检验合格,我再将《检验证书》签发,并快递给你。在河万钟的提议之下,Mr. Scott Kim忽然这样对钟晟鸣说。
钟晟鸣脑中灵光一闪,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但就像在火场中发现明火而马上需要扑灭一样,他的这个念头立刻打消。他知道,这是危机潜伏的一次赌博。天知道他Mr. Scott Kim收到货后还理不理会钟晟鸣啊?他收了货后若不认账,那怎么办?得去韩国追款不成?如此倒持泰阿,授人以权柄,钟晟鸣更加不敢尝试。另一方面,如果货发到韩国后,Mr. Scott Kim仍然说货物不合格,那么,货物又得运返深圳,这样白白地支付双重的海运运费,岂不是公司的又一笔损失?“I can not! Sorry(不行!对不起)!”钟晟鸣对Mr. Scott Kim拒绝说。
风,在夜里逐渐变成了寒风,开始长驱直入钟晟鸣的衣袖和裤腿里。钟晟鸣背好公文包,双手下意识地抱紧自己。或许韩国地处寒带,韩国人更能适应天气的寒冷,他们对此全然不顾。而钟晟鸣,这样的天气,对于一个自小至大,而且在冬天也坚持冷水浴的他而言,本来就不在话下,然而不知怎的,他猛然感觉到不曾有过和难以忍受的寒冷。夜幕下,广场上龙蛇混杂,拉着叫住旅馆的,叫卖杂货的,长途兜客的,纷纷向着他们三人走来,然而在看到他们全都木然站立而且全情投入于倾谈之后,他们又都失望离去。只是,在钟晟鸣的公文包、裤袋和腰带后,就让他们塞上或粘贴上了一堆堆比如印着“二手招租”、“丰满鸳鸯浴”和“根治前列腺炎”之类的小名片。
夜,愈发深沉。
车,各式各样的红蓝出租车、小轿车、中小巴以及大型公共汽车,它们在火车站广场大转盘绕圈,但它们都是只绕一圈。这是深圳市内最大最繁忙的车流集散地,送人的,送来了;接人的,接走了。当刘贤武的面包车不知是N+1次地转了大转盘的时候,他不再询问钟晟鸣上不上车,而只是微转过头,关心而同情地望着钟晟鸣,他只是以眼色示意。钟晟鸣看着这辆在转盘兜了无限次的面包车,只能投向万般无奈的目光,期求它能最大限度地等待。但也有很多次,钟晟鸣用目光和手势示意,叫刘贤武开车先走,但刘贤武偏不就此别去。与此同时,他也在衷心地期求,说不定下一个圈再兜过来,钟晟鸣这边就会出现业务谈妥的突破点!
“或者我就自己打印、出具并签发《检验证书》!”钟晟鸣突然想,似乎在滔滔翻滚的海浪中,孤身飘浮挣扎但抓住了一根蕉木。“有救了!”他两眼放光,对自己说。他脑海中突然植入了张福强一贯打“擦边球”的手法。或许,他觉得只能用上这最后一步了。对此,钟晟鸣有十足胜算,因为他的业务资料中保存有Mr. Scott Kim以前写来的信函,他看过Mr. Scott Kim手签的真迹,而凭钟晟鸣的书法临摹功底,模仿一下Mr. Scott Kim的英文笔迹,实在是小菜一碟,绰绰有余。再说银行只看单证,无需也无法核对笔迹之真伪。退一步来说,就算Mr. Scott Kim在韩一银行留有他个人的签字样板,由韩一银行封存,甚至Mr. Scott Kim将这一签字样板提交至招商银行深圳银行,但钟晟鸣也完全可以临摹得一模一样。那么,报关出货,交单银行,收到货款完全是意料中事,手到擒来……
“Do you have one way(你找到办法了)?”看到钟晟鸣略显欣喜的神色,Mr. Scott Kim关切地问。
但是,这种做法,分明偏离了业务的诚信原则!这是欺骗!因为它根本上不属于Mr. Scott Kim之所手签认可。想着想着,他又不得不中止了这个计划。“Still can not(还不行)。”钟晟鸣只得又摇摇头说。Mr. Scott Kim两人也跟着叹了口气。
广场上人来人往,无不大步流星。从深圳过香港的,或者从香港来深圳的,络绎不绝。周围鳞次栉比的大楼群华灯闪烁,色彩斑驳之中,映照着钟晟鸣沮丧的脸。他仍然与Mr. Scott Kim两位面对面地站着,坚持不懈地交谈,还在试图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每隔一会,他就看到那辆不断地兜圈的熟悉的面包车,又来到了离他最近的位置,放慢了速度,看看他或者他们是不是需要上车。刘贤武真心希望两位韩国客人全都别走,都留下来在深圳度过今宵,那么,到了第二天,就全都有得救!因为夏布货物在深圳有的是,绝不担心找不到客人满意的货物。
“晚上11点,罗湖口岸就得关闸了。”钟晟鸣心想,他看看表,指针已经踏过10点50分。
快将错过了今天,一切就将无可挽回,但今天的结果,又只能是无结果了。不管有什么事,也只能以后再说。这只能是三人最后达成的共识。钟晟鸣仿佛看到,在山岗顶之上,插着的那面迎风猎猎飘扬的枣红印花旗帜,正慢慢倒下……
钟晟鸣感到Call机不断在响,陆续有传呼留言进来。由于他们所站的地方与公用电话亭相隔甚远,他得兼顾着与Mr. Scott Kim两位谈话,且不说他无暇找寻电话复机,就连低头看齐Call机留言的时间,也没法抽得出来,他此时所思所想,就是而且只是,这一个关乎他成败利钝的庞大业务试单如何才能有个转机!
“We have to leave now(我们必须得走了)!”Mr. Scott Kim他们最后分别与钟晟鸣握起了正式作别的手,然后挥手,转身离去。经过了一天一夜的面对面交谈,Mr. Scott Kim的英文有了长足的进步,在用词的恰当性和语感方面都大大地提高,特别是在说中的时,他懂得学着钟晟鸣那样来变音了。
是的,殚思极虑也枉然。夜色中,钟晟鸣看着Mr. Scott Kim两位渐行渐远的身影,他万般感慨,万般失落。他多想走过去截停他们两位,让他们在深圳再逗留一日,从而进行第二天的看货、验货!他多希望能从Mr. Scott Kim手里领下由他正式签发的合格的《检验证书》!然后报关、出货、交单、收汇……但没有了,烟消云散,一切都没有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浓重的饥饿与失意,狠狠地嘶咬着他的心。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然后慢慢仰首,叩问上天,他长叹一声,咆哮着叫道:“我到底做错了哪里?”无人回答,无人关心,过往的行人,最多只是投以疑惑不解的一瞥,然后继续赶路。
面包车终于又转到离他最近的地方了。钟晟鸣所站的两个小时,就是面包车兜圈的两个小时,它就像一头绕着磨道无休无止地转下去的勤恳的毛驴。晚上11点,无论如何,也是他该上车的时候了。他于是向着罗湖口岸方向的匆匆人流再次茫然地望了一眼,然后悲怆地向面包车走去。车是那么近,又是那么远;他多想上车,又多么的不情愿上车……全年1,015万美元的特大订单,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在蛇口四海,在一幢长方形的宿舍楼之内,四楼其中的一间是“上海酒家”女员工的宿舍,4张上下双层铁架床靠着墙边,8个女工围在一起,中间的桌子放着待点燃的蜡烛,摆好了一个三磅重的香芋生日蛋糕。这本是林莱贞19岁生日这一大喜日子,是她放飞心情的曼妙时刻,但忧郁写满了她年轻美丽的脸庞。原本,钟晟鸣对她承诺过,无论如何,他晚上要过来为她庆祝生日的,会挟带着业务成功的狂喜而来,但晚上9点直到现在,都没有他的消息。她只知道他今天去接待两个韩国客商,但自从9点之点,她不时地拨打他的传呼机,留了电话号码,或者留言,全都没有他的回复。
“是不是跟老外打起交道后,都忘了我们的美人儿啊?那是跟美元打交道哪!”一位女同事不满地说。
“她英语说得那么好,找鬼妹都可以啦!据说他是两、三个小时的,不找鬼妹,谁应付得了?搞得我们阿贞都变成鬼妹了。”另一位插话说。
林莱贞沉默不语,对她们所说的话不置可否。看看时间已经快到12点,也就是说,她的生日就将结束,而现在,钟晟鸣还不能出现,就等于不可能再参加她的牛一盛会了。
“不等了,点蜡烛吧!”另外一位女工提议。
宿舍的灯管让灭了,林莱贞点燃了9支蜡烛,然后一口气吹熄。在周围夜灯的映照之中,她和着大家的的节拍,鼓掌,室内响起了《生日歌》。蜡烛之光已经熄去,仿佛是她与钟晟鸣的感情之火,也正慢慢湮灭。
而在福田区深南路边一家“湘菜馆”的一间包房内,下午至今粒米未进的钟晟鸣正耷拉着头,与刘贤武酒杯相碰,借酒消愁。

Int'l-Biz:以上第十八章,可说是外贸业务上一则千古奇冤,看看坛内有谁会有高招解决?当然,已事过境迁。
小说真真假假,但以上这章,是真实的。不同的是,事件实际发生在1991年底,而为了小说的结构需要,我在小说里将时间改为1992年底。
这一章是我的真实经历,当时,如果执行好,第二年都可开奔驰了!但命运之神,就是这样对我漠视,无奈!当时初出道,经验不足啊!

爱是那片海:
1楼在本论坛应该是最老的老人了 哈哈哈 我猜你的年龄在43-47岁之间
谜底自己揭晓吧 现在的娃娃们 大多没有那么好的机会去接触一个全面的外贸流程 信用证有很多人没操作过 老板也现实了 很多时候都是非T/T不做 L/C稍有不慎 就拒付啦

celia森林:(⊙o⊙)… 很长啊,不知道从哪里看起,看看有木有耐心吧

爱是那片海:
兄弟可以看看,前面不是很顺畅。后面呢越看越流畅,光阴浮躁,修一份心静的好方法莫过于读此类的长贴了。
FYI: 我不是马甲 我要做第一位和最后一位关注1楼的人

Int'l-Biz:
年龄段,你猜对了。
我参加的是80年代的高考,那是考不上大学就没有出路的年代。

Int'l-Biz:
如果有意,当然就是从第一章看起啦!
第一章,也是本人倾力打造而成的,因为一本小说,如果头三章都让读者没有兴趣的话,这本书,基本上就是失败的了。
以上第十八章,也是认真写成的章节之一,这是主人公命运的一个转折点。

Int'l-Biz:十九
1993年元月是1992年的结束和总结,一元复始,万象更新。1993年元月的一天,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全体员工100多人在公司的办公大厅内,召开1992年全年工作总结及1993年开春动员大会。
何总、闻副总、周副总、刘副总(负责行政)和李副总(负责财务)排好坐在何总的办公室门口,旁边的陈小梅做着会议纪要。何总站起来说话:“大家好!1992年是我国外贸战线风起云涌的一年,也是我们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生死存亡的一年。我们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员工万众一心,兢兢业业,在各自的岗位上克尽职守,可圈可点。1992年,我们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创汇达2012万美元,按质按量完成了预定的任务,为国家创造了外汇收入。在全年的业务活动中,涌现出一批为公司做出贡献的业务经理和业务骨干。比如说,曹春花做的黑龙江亚麻产品,从深圳出口,经香港转口,输往世界各地;刘笑泉的鞋业部,大部分出口日本和南美;郑为屏的福建大理石业务;许晏伟的安徽兔毛产品;马志民的贵州干姜、白果;佘明度的广西藤竹柳编工艺品;吴歌的自行车链条;孙晏的淅江木珠座垫和安徽长毛绒工艺鞋,马润太的甘肃酞青蓝化工产品……
“我们遵循去年所说的原则,我们‘只管结果,不理过程’,哪一位业务员为公司创汇多,利利大,就为公司立下汗马功劳。我们不养闲人。能者上,庸者下……”
然后,是公司部分业务人员陆续走上讲台发言,畅谈自己的业务感受。
钟晟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默默地做着会议笔记。他知道,刘笑泉是公司进出口一部的经理,他的鞋业做得真是无心插柳,他不懂英语,也不懂信用证等国际业务,甚至一开始对换汇成本都不知怎么核算。他原是学财务出身,而且一直在公司财务部工作,做一名出纳。天知道他怎么认识了一个阿根廷的客商,向他购买中国生产的鞋。从运动鞋到拖鞋,从平底到高跟,订单居然源源不断,金额也像滚雪球一样逐步滚大。他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只向同事学懂了一个人民币折算为美元,也就是学懂了换汇成本的计算,把握好每一美元能赚多少元人民币,合同一签,货物拉到蛇口,报关工作就由报关部李海、黄卓和李建强三人包办。然后,刘笑泉招收李斌做部门的业务管理员,开公司之先河而在部门内进行了电脑化系统管理,将鞋业的所有资料归入电脑程序之中,便于保管,一览无遗。部门下设黄倡水一位业务员,还有一名专事日语翻译的洪会芳小姐。生意做得蒸蒸日上,左右逢源。这种旺盛的生意运程,鲜有人及。
曹春花仰仗父亲作为亚麻厂长的特殊关系,这位性格内向,甚至不适合跑业务和交际应酬的东北女人,做生意好得也让人瞠目结舌,无话可说。
事有蹊跷。吴歌,坐在钟晟鸣的邻桌,一直业务平平,他摆在公司“广交会”楼上摊位的自行车链条样品,让他如守株待兔,一直无人问津。好几次在“广交会”闭馆,他都愤怒地将样品丢到了垃圾桶,如果不是闻副总当时在场,以及他因为害怕伤人,他甚至已成为高空抛物的刽子手。然而世事难料,如塞翁失马。而在这年“秋交会”中,,他随意放在他一位出口朋友摊位的同样的样品,他理都不理,不守株,也不待兔,却让一名闲逛过去的中东外商产生了深厚的兴趣。外商根据样品上面的名片和价格表,发传真联络上了吴歌,先是为他带来了一个20’小柜的试单。之后,始料不及,每月10个40’大货柜地走货,让他赢得了创汇创利的双丰收,在公司里振兴得如平地一声雷!
章岩艺是做食品罐头的,“秋交会”的时候,他与钟晟鸣一起参展。当时一位马来西亚的外商走进了摊位,指着一瓶午餐肉样品,跟钟晟鸣谈了起来。后来钟晟鸣起身往洗手间,这单业务共两个小柜的第一份订单,却让旁边坐着的章岩艺接了下来。马来西亚本客商本以为跟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哪一位业务签单,都一个样的,至少对他作为进口商来说,毫无区别,但章岩艺与钟晟鸣这么一个对调,命运之神就垂青了章岩艺。当时,钟晟鸣吞了一口苦水,但想想,也就算了,人家都已经在合同上签字了,还争什么争?在这些事情上,他不与别人明争和强争,心想其它业务机会还有的是。
李素芳是做着湖北小磨麻油出口的。钟晟鸣进入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之初,闻副总安排他帮跑一下李素芳的报关业务。那天钟晟鸣与李素芳一起坐204路车,到了罗湖文锦渡报关。李素芳要出一个40尺柜的小磨麻油到香港,那是让其它公司进行的代理报关。钟晟鸣一直守在报关组,协助报关员填写《出口收汇核销单》、《出口货物报关单》、《商业发票》、《装箱单》、《货物收据》和司机簿等等,然后向报关员询问报关申报的进展,等待结果,他生怕报关中最到阻滞,影响了出货,因为他得对李素芳,也得对闻副总负责。报关一旦没顺利通过,他还不敢回蛇口。那天中午他吃过盒饭,就在文锦渡报关大楼外面徘徊,到了傍晚,报关顺利通过,而且海关人员也没有进行查货,即可放行。当他站在报关大楼,看着满载小磨麻油的货柜车顺利驶过文锦渡大桥后,饥肠辘辘的他才放下心来。可是,当他准备找着李素芳一起回来蛇口的时候,一打传呼机,天哪!李素芳早已回到了自己家里,都吃过晚饭,正斜躺在吊顶沙发上,荡着秋千,剔着牙!当时,钟晟鸣不由得哂笑了一声:真个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孙晏早就结婚生了小孩,但还是一位大大咧咧的小伙子,走路风风火火,鞋带掉了也不知晓,仍快步如飞。签合同的时候,合同放得歪歪斜斜,他侧着头签,耳朵几乎贴住了桌面。浙江仙居出品的木珠座垫全国闻名,首屈一指。这些货物前车接着后车地运到蛇口,孙晏用计算器一敲,就可交给公司报关部出货。孙晏经常出差在外,上海、南京、合肥,不停地飞。公司找不到他的文件或物品时,他就在外地发回传真,充分运用了他的写生功能,在传真上画图,写着哪份合同在哪个抽屉,而印章又搁置在他抽屉的哪一层。这让李伊凤小姐经常哂笑为哪位家长又给儿子绘了连环画。由于孙晏过于粗心,钟晟鸣曾在1992年的9月份,受公司委派,临时配合孙晏的业务工作,从深圳直飞上海,那是钟晟鸣一生中第一次坐上飞机翱翔蓝天,然后他再从上海押着三货车的珍珠棉,驰往地处安徽省嘉山县的明光工艺玩具厂,作孙晏工艺鞋出口订单生产的填充原料之用。
万红伟原是读河南大学中文系的,1992年中旬,半路出家的他来到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搞进口业务。当时,日本Panasonic传真在国内还是绝无仅有,万红伟一到公司,就抓住了这个机会,大量进口这款传真机,一个货柜一个货柜地从香港进口,然后又整柜整柜地向国内销售。他后来组合五人,成立了一个进口部,还将分公司开到了深圳罗湖市区,业务做得红红火火。
罗瑞华鼻子肥大肥大的,一脸福相。他是正宗的外贸科班出身,严格地说是钟晟鸣的广州校友。罗瑞华做着轻工产品,为了备货赶货验货,他经常出差浙江,在浙江上空坐着国产“运七”飞机走访各地厂家。夏天里,这飞机太热,他就手持一把蒲葵扇子,在高空上架起“二郎腿”纳凉。脚底下就是向他供货的一家又一家的浙江工厂,沙滩椅、休闲椅、野营包都是他的出口产品,这些产品都是经他的手,占领了美国市场。几年后,他移民美国,拿了绿卡,在洛杉矶置业安家。
会议快要结束时,何总宣布了对1993年执行的业务员任务指标,以及公司的整体任务指标。然后,对曹春花进行一辆“捷达”小轿车的奖励。接着,举行了汽车钥匙交接仪式。陈小梅适时按下相机快门,将这一辉煌时刻定格。
在会上,何总介绍说,已经向蛇口工业区申请下了6个深圳户口指标。刘笑泉和孙晏等早就入了深户,所以与此无关。第一个深户指标,毫无悬念地分给了曹春花,他可以从遥远的北国,将户口迁入万人梦寐的深圳特区来了;第二个,给了马润太,他终于从甘肃边沿山区正式踏入深圳这个繁华大都市;第三个,让主打食品罐头出口的章岩艺斩获。这是纯业务性质的三名深圳户口指标的分配。至于剩余3个,分给了后勤部门,而这3个幸运儿,却都是公司三对“夫妻档”(公司双职工)中其中的一方,这其中的男方或者女方,都来自四川。
何总补充说:“钟晟鸣本来有一个石破天惊的夏布出口大单子,但试单没出好,以败北告终,后续订单也就没能执行。他初出茅庐,经验不足。我们都觉得惋惜,但这是一个只管结果,不理过程的业务制度,我们只能表示遗憾。这是业务单干性质,各有各忙,不要指望别人帮得上你。在此,希望他总结教训,重新崛起!”
大家都以同情的眼光向钟晟鸣看过来。钟晟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头用心静听。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谓高开低走,由于遭逢这一惨重的“滑铁卢”,加上与帕里奥油画业务之“死单”,收款不遂,自己半年工资无望,还得从张福强和罗振锋那里借钱,才垫足了被帕里奥骗走的这笔货款,所以,这一年的深圳户口指标,他轮不上。他一切的希望,他的“翻身仗”,就只能寄托于这悄然已至的1993年了。

Int'l-Biz:二十
蛇口海边环境之怡人,媲美北戴河,不逊青岛。如果谁想感受蛇口的清幽,那最好就到海滨浴场一带来。在双层海景别墅边的大王椰树下漫步,在“女娲补天”塑像旁边向海对面举目远眺,一种雅致的感觉就会自然而然地占据你的心房。此刻,1993年初夏的一个周末之夜,华灯璀璨,在“海上世界”旁边的“好梦圆”咖啡厅,钟晟鸣正与林莱贞坐在靠窗的桌子旁,钟晟鸣呷着一瓶葡萄适,林莱贞喝着柠檬水,在悠闲地说话。
“据说现在,南头、布吉关口证件检查得很严了。”她开始显得忧虑。
他感同身受。想想自己多次从南头入关,手握《边防证》,随着长龙般的队伍缓慢地蠕动。这张边防证,就如同一张入场券,他以既是观众更是演员的角色走进深圳这个人生大舞台。后来他申办了《暂住证》,这证件比《边防证》稍好,但跟边防证依然是同等性质的证件。只有手持深圳特区的《身份证》,才可过关便捷,令人刮目相看,因为手持《身份证》过关,根本就不用与手持《边防证》和《暂住证》的人一起排队,可以走优先的绿色通道。那些武警官兵,对手持深圳《身份证》的人,更是网开一面。
“你现在用的是什么证件?”他问。
“还不是《边防证》?酒家正在为我们一批员工申办《暂住证》。”她低声说道。
“在蛇口,有时遇到治安队查《暂住证》和《边防证》,没证件的人,会让抓起来遣送到阳江监狱,或者韶关监狱的。”他担心地说。
“你呢?”她问。
“我,唉!”他欲言又止。
倒是她更快一步地抢白了:“你公司最近分配的户口指标没指望了?韩国那个大单没做成,估计就是这样,你表哥当时就跟我说了。”
“是的。”他不得不转过脸,目光无神地望着其它角落。韩国那张试单告吹后,续单未能执行,那么,户口指标铁定跟他无关。在Mr. Scott Kim回国后,他坚决地要求对方再来一次深圳验货,哪怕往返差旅费用由钟晟鸣公司分摊一半,但Mr. Scott Kim表白说,他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有“恐高症”,不便于坐飞机,所以,他不会再坐飞机来深圳,同时也不会安排他的助手过来深圳看货、验货,他只是继续建议,他可以再开信用证,但除非钟晟鸣同意发货到韩国让他验收——在目的港实施验货合格后,他才用DHL寄来他亲手签发用于银行议付的货物《检验证书》,所以,由此看来,这张特大订单,对钟晟鸣来说基本上已是一枕黄粱。而一时间又缺乏突破性的大单进出口业务,他的深圳户口指望已无从谈起。
“户口啊户口。”她垂下头,对着杯子喃喃地念道,“户口都过不来,更不用说住房啦!只有夫妻双方都享有深圳户口,蛇口工业区才给予受理申请购买福利房。”
“是的,”他说,“这得分两步走,先有户口,才能考虑住房。”
“那么,要等到明年,或者说今年年底,你们公司才有新的户口指标了?”她问。
“是的,但有时候,半年也可来一次,只是这个不很确定。”
说是蛇口的环境幽静,但他们俩人的心境极不平静。
咖啡厅来往宾客不多,似乎客人们自行控制了进出的人数,不忍打破这一休闲场所的宁静。而咖啡厅,其宗旨就像是为了招待这么数量不多的客人,不欲做到人满为患。
她好像在认真地思考完了一件大事,然后鼓起勇气对他说:“我准备进行一次投资,差些资金,你——能不能借我一万元?”
“一万元?”他念了一下。
“是的。”她回答说。
他陷入了一阵沉默。
事实上,她突然提出这个问题,是有着她自己的考虑的。一方面,她开始正式试探和考验一下他的经济能力;另一方面,最主要的,看她愿不愿意借给她这一万元。而对于钟晟鸣来说,尽管在经济上仍处于打拚之中,而且在业务上他都是先垫费用,生意做成了才能报销,以及领取提成(若有),他一直省吃俭用,刚好就存有了一万三千元。对于自己心仪的女朋友,只要她开了口,莫过于钱,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他都会为她义无反顾,在所不惜,就像《简爱》里面的罗伯斯特,他宁愿将自己庄园财产的一半让给简爱,却并不期求从简爱那里得到一个吻。而钟晟鸣又转念一想,一方面,她会不会是贪钱的人呢?认识一段时间后就开口借款?这样的女子可不可靠?她真的是遇到困难了吗?与此同时,如果我不借给她,她将如何看待我?再说,或者我故意说我现在业务上也急着用这笔钱,甚至干脆说,我是一个连一万元都拿不出的没钱的人,那么,她会不会嫌弃我?她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跟我维持这种关系?这样思忖的时候,双方都在观察着对方的脸色,两人都沉默了好一阵子。最后,他决定对她进行一次真正的严竣的考验,而事实上这种考验,却是对双方相辅相成的。
于是,他说:“很抱歉!现在我拿不出一万元。”
“哦!”她显得颇为失望,将嘴中的吸管丢掉,然后说:“夜深了,我们走吧!”
于是,两人恋人关系的走向,真正面对着一场无声的考验。
一个星期之后,在一大堆传真报价回复之后,劳累的钟晟鸣又到了休息时间。下班前,他打通了上海酒家的电话,让人叫来了林莱贞,他说:“我们明天到赤湾古炮台和关帝陵那里玩吧!旁边的妈湾,也不错,我们还没去过呢!”
这一次,电话里面传来的声音,已没有了往昔的热情和漫柔,林莱贞以低沉的话语回答说:“我明天一整天,早晚班都得上班。”就放下了电话。
无奈!他感到的只是无奈。周末周日,正是人人放松之时,携恋人踏青,偕女友郊游,那是多么惬意的时光!一个星期的劳累就可从此灰飞烟灭!可为面对下一周的辛劳而重整旗鼓,休养生息,只是可惜,她要上班。她是酒家的迎宾小姐,也就是酒家的一名普通的服务员,这样的工种,其工作时间和劳动强度,均不能与朝九晚五写字楼里的职员相比。他想,既然她要上班,他就只得又再孤单地度过这个周日了。
他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吃过饭后,想想自己无甚大事要做,就只想着奔上海酒家而来,既可见到上班的林莱贞,又可遇到表哥及其那班工友,在包房内玩玩、聊聊,也是一大乐事。于是,他就就骑上自行车,驶了过来。
在上海酒家旁边的太子宾馆门前,他放好自行车的时候,看见上班的是另一位迎宾小姐。他忽地一愣:林莱贞不是说她上班的吗?怎么不见了人呢?一边疑惑,一边慢慢地走进酒家。
其时午饭时间已过,将近下午三点钟光景,酒家内客人不多,个别用过午餐的宾客,只是在悠悠然喝茶。他走进包房,见到了表哥罗振锋,顺便一问:“林莱贞今天不上班吗?”
“上班?在那儿呢!她不正在那里喝茶吗?”表哥说。
“啊?”钟晟鸣愕然,在表哥的指引之下走出包房,循着表哥的手指望去。原来,在酒家靠窗的一张餐桌边,就是当初钟晟鸣与巴沙洽谈时坐的那个位置,林莱贞正坐在那里。她戴着一副墨镜,穿一身花白的短裙,“二郎腿”翘得老高,远远可见她腿上雪白的肌肤。她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而在她的对面,正坐着一位年轻人,大约二十出头,头发全染成了棕色,穿着花格短袖和Levi’s牛仔裤。
“你要有心理准备,”罗振锋压低声音对钟晟鸣说。“他是林莱贞三天前新找的男朋友!是蛇口本地人,很有钱,他以前经常来酒家吃饭。”
这话语的音量很细,但这对于钟晟鸣无疑是一声炸雷!上海酒家的男女员工都认识钟晟鸣,都知道他是林莱贞谈了将近一年的男朋友。可是现在,与钟晟鸣前事未了,林莱贞冷不丁就交上了一个新男友,而且堂而皇之地带入她所上班的上海酒家里面就餐,这无异于向酒家所有同事公开大方地宣告了她感情的最新动向,这是她怎样的决心与胆识!她分明地已视钟晟鸣如透明。
钟晟鸣开始感觉头有点重,他退回包房,重重地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望着墙壁。表哥坐在旁边,不知如何说话才好。
“节哀顺变吧!”表哥的一位同事推门进来,坦率地对钟晟鸣说。
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一切都不用言表,一切皆如雾里看花,水中观月。透过包房的门缝,钟晟鸣看到林莱贞与那“棕发男”优哉悠哉地相对而坐,林莱贞偶尔开心地爆发出清脆的笑声,“棕发男”则斜叉着头,欣赏着她。两人相处得是这样的融洽与密契。看着他们这一对,钟晟鸣的内心,就像德国史托姆小说《茵梦湖》里的悲情景象,就像莱因哈德在伊莉莎白家里,看到他送给心上人伊莉莎白那个装着会唱歌梅花雀的鸟笼里,已经让她换上了埃利克先生送给她的金丝雀,梅花雀最终不敌金丝雀……钟晟鸣心里一阵绞痛,脸颊肿胀,胸膛响起急剧的心跳声。
“计划赶不上变化哪!”那位经常到酒家前面鱼池捞鱼的白大褂厨师也走进了包房,是在他捞鱼的那阵,他看见过钟晟鸣鼓足勇气在门口与林莱贞说话搭讪。他目睹着这一幕的发生、发展与变迁,不由得感慨唏嘘。
钟晟鸣继续闷坐着。
“喝一杯水吧。”表哥说。
他接过了水杯,像牛接受干草一样漠然无神。
“她跟我讲过了,说你没有深圳户口和住房。如果要等你的户口和住房,她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所以,她不能选择你了。”表哥解释说。
他无奈地点点头。
这天阴云密布,天气烘热。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钟晟鸣与表哥走出了上海酒家。而在酒家前面的停车场,两人与林莱贞两位,一共四人,不期而遇了。其时钟晟鸣与表哥站在一辆皇冠3.0面前低声细语,而“棕发男”带着已取下墨镜的林莱贞,正向皇冠3.0笑说着走过来,原来这是“棕发男”的私家车。钟晟鸣与表哥拧转头,与他们两人四脸相对的时候,林莱贞微微地流露了一点紧张,但很快就恢复如初。只是钟晟鸣,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他心里想,快一年了,面前这位可人儿,已经产生肌肤之亲的恋人,刹那间已视同陌路。当初,打字机前令他如触电一般颤缩的美妙,大南山顶之深深拥吻,宿舍地板上的二位一体,三个小时,还有8.10风波之日,人群之中他前胸贴着她脊背的紧紧搂抱,一切都已随风飘逝,荡然无存。还有那时在大南山凉庭上,他对荒野瓦屋之中那则美丽爱情故事的草杆门闩的向往,那与其说是他天真和浪漫,不如说是无知和荒唐!
“你们认识?”这时候,“棕发男”发现苗头不对,就问她。
“哦!他是我酒家的同事;至于——那个人,我——不认识。”她不慌不忙地说。
天哪!她居然说“那个人,我不认识”,好一个林莱贞!夏日之中,面对同样地愕然的表哥,钟晟鸣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心想,她比卜迦丘《十日谈》里的多情少妇更善于应付和打发自己的“丈夫”。好一句“那个人,我不认识”!钟晟鸣在心里痛苦地念着说。
“贞,我们走吧!”“棕发男”恩爱地叫了一声,将车打火起动,林莱贞小鸟依人一般坐进副驾驶室。在她慢慢地升上车窗玻璃的时候,她一声不吭,淡淡的目光向钟晟鸣瞥了一下。什么都不用解释,什么也不用述说。她的眼神如此平静,却也深得让人看不见底;她的目光如此冷峻,又像是一切对她都不曾发生,而即便发生,她亦可轻轻抹去,淡然处之。在她收回目光的时候,自动波的皇冠小车“呼”地一声轰鸣,向蛇口港方向疾驰而去。而在上海酒家之内,众人都目睹这碰巧而又很不凑巧的一幕。这时候,那位不时到鱼池网罗鱼儿的厨师,走到鱼池前才醒悟说:“噢!忘了,今天的鱼儿,都让别的厨师网走了。”
“他居然只说‘贞’!一个字——‘贞’!我还讲两个字哪!”钟晟鸣心酸地对自己说,他又一阵晕眩,仿佛刚刚施行支架植入手术的心脏病人,猛然感觉到支架已然脱落……

Int'l-Biz: 林莱贞走了,等待她的,不仅是丰盛华诞,还有冉冉歌舞,她的快乐,将会在随后的时光中尽情地流露,她俨然已成为托尔斯泰《家庭幸福》中一直生活在俄罗斯乡村的少妇玛丽亚,终于可以进入彼得堡的舞场,从而可以渲泄、满足她的浪漫情怀。钟晟鸣此刻多想与林莱贞一起感受她的快乐,也分享她的快乐!可他不能,一切已今非昔比,物是人非。
垂头告别表哥之后,钟晟鸣在海滨浴场灌木丛下的石椅上一直呆坐着,游人来的走,走的来。整整一个下午,有且只有钟晟鸣一人,呆在那里,双手抱胸,一言不发,纹丝不动。
阴沉的夏日,天色向晚,海风惭起。这风驱走了天上的乌云,但驱散不了钟晟鸣的愁绪。风啊,它吹动了他的衣襟,刮走了他眼角的泪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远处的一家音像店,强劲地启动了香港歌星彭羚的一首《爱过痛过亦愿等》,她凄厉、苍凉的超强女高音飘荡于海滨浴场的上空。乐曲之中,钟晟鸣的忧郁,如同前方的“女娲补天”神像一样,已经定格——
“曾笑说戏说未愿分 / 曾爱过痛过亦愿等 / 今生,愿意为你去死 /……”
是的,爱过、痛过,他愿意等,但他等谁?谁又愿意让他去等?他愿意等的人儿,已经没入了他人的胸怀,估计很快就会嫁作他人妇,而这已经移情别恋的心上人,怎么还愿意让他去等?钟晟鸣忽然欠了一下身,将脸深深地埋入自己的两个手掌中,液体,就止不住地从他的掌缝间流了出来。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形只影单的他慢慢站起,向着南海酒店前面的草坪走去。多少次,多少个傍晚,下得班后,他独个,或偕着同事到这里散步。在最临海处那一片蛙跳鸟鸣的宁静之中,他们回想着当天的业务传真,他们大声地朗诵英语单词,可如今,风乍起,吹皱一汪海水。当初那如鲜花怒放的心境,还能回到他这汹涌澎湃的体内吗?海滨浴场那边,充满了整场夜泳人的欢声笑语,而这样欢乐的气氛与他已格格不入。夜深了,他仍无心进食。草坪上间或走过一两对痴情相挽的恋人,海面上“突突”的机帆船正驶向东角头港,在海边的浅水里,或者在石头缝中跳跃着大小不一的螃蟹和小虾。钟晟鸣想起,他也曾与林莱贞在此漫步,他挽着她柔美的小蚕腰,呼吸着她沁人肺腑的体香。他也曾与她在此蹲下,轻而易举地捞起海边的螃蟹和小虾,然后再放生于海旁。这里还有色彩斑斓的贝壳、笔螺、角螺、猪牧螺、小海螺、扇贝、贻贝和珍珠贝,他俩拾起后,就互赠对方,嘤鸣求友。那时候,他多么感激,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就结识了与自己情投意合的好姑娘;他多么庆幸,他能与她一起踏上相沾以濡的人生路。可现在!近一年之后,世易事移,就因为自己还没有深圳户口和住房,以及她面对了那一次他用心良苦的试探和考验,这段美好的姻缘,就如傥来之物,与他失之交臂;这桩如昙花一现的恋情,终于经受不了现实的冲击和严峻的考验!他来蛇口才一年多,人生地疏,年纪轻轻,除了表哥之外无亲无故。此时此刻,他内心的苦水,可与谁倾诉?又有谁可以体谅?这一场摧毁性的情感浩劫,来得如此之快,就像一架在万米高空上一直平稳飞行的波音757客机,猛地遭逢超强气流而不得不紧急坠落三千米,以求避过险情。在这一刹那之间,他怎么经受得了感情上这不期而至的致命一击?
时间向午夜推进,在南海酒店对开海面,船灯朦胧。在静谧的夜色之中,是谁又扭开了忧伤的音乐,启动了王靖雯的一张CD,首先是她的一首名曲《You were my everything》。音乐一经响起,穿越树林,传到他的耳际,他的心头就猛地一震,浑身不由得抽搐了一下。这首《You were my everything》对他来说,实在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在蛇口的日子,是他常听这一首名曲的日子,这是王靖雯所有歌曲中让他最喜爱的一首歌。清脆的节拍,伤感的旋律,一直以来,与林莱贞相处的时光,就是歌名恰如其分的写照:You were my everything——你曾是我的一切。可现在呢?如今又再聆听着这痛彻心扉的嗓音,催人泪下的演绎,他站在海边和着歌曲,黯然神伤。歌曲唱至高潮,音量骤增,一字一句都像在切割着他的心深深处——
“可能当失去你 / 至觉当天最美 / You were my everything / 可能当失去你 / 方发现爱已死 / You were my everything /……”
他噙着热泪,脚步踉跄,迷茫地仰望着深邃的夜空,突然双臂一振,狠命地握住两拳,然后撕心裂肺般地对天大喊了一声:“林——莱——贞——啊——”

爱是那片海:这一段简直就是在复制我最近的经历。越写越传神了。爱情啊 教我说你什么好

cute_jiang:好贴,可惜没时间看,收藏先,有空慢慢看

tradetang:节哀顺变吧!这就是现实
相信很多年轻人都有这样的感情经历

lxy3426:作者博览群书,并大量引用名著中的场景,使文章更加饱满,表达起来更加传神,佩服!但我觉得不一定每个人都读过那些名著,所以其中的感受可能很多读者都无法体会。我觉得作者可以多用自己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当时的感受。情到即可,大可不必过分赘述!
纯属个人观点,本人相当欣赏作者的文笔,依然期待后续更新!


wanlu851:继续跟期待中.....

maglisa:有出版成书吗 想买来读读 正好可以打发坐车的无聊时间

Int'l-Biz:
多谢垂注!是的,引用名著,其他读者未必清楚这些名著。
至于文笔,不敢说好,但一直相当用心去锻炼。我每读名著,都是一个学习名家文笔的机会。

Int'l-Biz:
出版事宜,联络中。

Int'l-Biz:二十一
第二天上班,钟晟鸣“破天荒”第一次打卡迟到了,他像蜕变了一个人儿,耷拉着头,双眼红肿,至于个中原因,惭惭地让关心他的同事们猜了出来。
“恭喜你!你已得到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在公司办公室门口,在三五同事面前,办公室副主任李一峻对钟晟鸣伸出断了食指的右手来,对他这样说。
“恭喜?”钟晟鸣愕然,他觉得,与其说李一峻卖口乖,毋宁说他是在幸灾乐祸。钟晟鸣昨夜一宿无眠,得不到安慰不说,李一峻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只不过,钟晟鸣无暇与之相争,一声苦笑而过。
坐在他邻桌的吴歌却是坦荡地规劝钟晟鸣说:“这世界,好姑娘有的是。不合适的对象,早分好过迟分啊!”钟晟鸣听着,觉得有道理,但不是一下子能转得过来的弯。
坐在钟晟鸣背后的黄丽丽,是专门出口汗衫、文化衫的外贸业务员,她一大早就留意到了钟晟鸣的憔悴样子。她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她是一名虔诚的基督徒,觉得自己有责任带领钟晟鸣脱离苦海。黄丽丽是一个离婚的女人,当初她丈夫有了外遇。在对簿公堂之前,她决意要争得对女儿的抚养权,但她丈夫也志在必得,而且迹象显示她绝对会输了这场官司。在开庭之前,黄丽丽不停地祷告。结果,裁决之后,女儿还真判给了她。从此,她正式走进耶酥基督的世界。就算在白天上班,只要一有空,她就不忘颌首闭目,真诚万分地祷告。
“钟晟鸣,有时间吗?晚上跟我到一个地方吧!”她关心地说。
钟晟鸣不知她所说的是一个什么地方,只是与她作为同事相处一年多,他清楚她善意的为人,对这好意,他心领了,也就答应了。
在蛇口四海公园附近,分布着爱榕园、文竹园和兰园等住宅小区,大都是不需安装电梯的多层建筑。晚上,黄丽丽带着钟晟鸣来到了一个叫作雷公岭的住宅区,去到其中一幢三楼的一个单元。这是大约40平方的一个单身公寓,阳台外是一大片的荔枝林。公寓内坐满了人,靠着门口,放着一张讲台,墙壁上有一块黑板。黄丽丽带着钟晟鸣对讲台上的一位30岁左右的青年人互相介绍说:“这是我们的牧师李亲建先生,这位是我的同事,外贸业务员。”
“很高兴认识你!”李亲建说话柔和,他同时伸出了友爱的右手,对钟晟鸣说:“主会感谢你的到来!”
钟晟鸣看到房间内的人以女性居多,介乎30至40左右的年龄,她们坐在凳子上,微笑地交谈,每人手里都有一个小本子,钟晟鸣定睛一看,那是《圣经》。
“这本是你的。”黄丽丽就给了钟晟鸣一本《圣经》,说:“到了这里,大家都是兄弟姐妹,是托主耶酥基督的福,让我们走在一起。”
钟晟鸣找了一个地方坐下,粗略地翻了一下《圣经》,这是中英文对译本,他看到了《出埃及记》等篇章,出现耶路撒冷、耶和华、马太福音和诺亚方舟等文字。
“大家坐好,我们的聚会开始。”讲台上的李亲建说,“主耶酥创造了人类,万事万物,全都是由耶酥基督创造,所以,我们要懂得感恩,我们要珍惜我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现在,让我们祈祷。”
钟晟鸣看到,所有的人都闭上了眼,微低下头,双掌合十置于额前,口中念念有词。钟晟鸣也就低下头,但眼睛时开时闭,用微弱的目光瞟一下周围。在大约20分钟之后,大家全都高声说了一句:“阿门!”,以此来结束这次祷告。
“要将心静下来,要懂得宽恕,这样,你就可以脱离苦海。”坐在钟晟鸣旁边的黄丽丽对他开导说。
钟晟鸣似懂非懂,不过,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来,我帮你祷告吧!”然后,黄丽丽用自己的左手掌心按住钟晟鸣的右手掌背。她微闭上眼睛,低声地念道:“主啊!伟大的耶和华,我的神,你饶恕钟晟鸣的罪过吧!”
什么?我有罪过了吗?钟晟鸣心里一惊。然后,他听到黄丽丽在继续念道:“主啊!今天,我将钟晟鸣带到了你的面前,我们愿意葡伏在你的脚下,我们愿意聆听你的教诲,请你哺育我们,带领我们,我们愿意跟随你,到伟大的天国里去。主啊!你以你洒在十字架上的鲜血,拯救了我们。主啊!请你原谅钟晟鸣的过失!请你以博大的胸襟,接受钟晟鸣,引领钟晟鸣,请你关心他,爱护他,让他在你的召唤之下,走近你,奔向你……阿门!”
钟晟鸣还没搞清自己有了什么罪过,但又机械性地跟着说了一声“阿门”。
“你感觉轻松一点了吗?”黄丽丽问钟晟鸣。
“似乎差别不大啊!”他回答说。
“不急!很快你就心静,无欲无求了!”她说。
“我有什么罪过了?”他问。
“人在世上,有了欲望,就是有了罪过。在伟大的耶酥基督面前,我们都是罪人。”黄丽丽说。
“罪人?但我还是希望能得到深圳户口和住房,希望和林莱——”他没说完,她就打断了他的话:“不急!一切都会慢慢有的,一切都会慢慢地好起来的。”
然后,李亲建在讲台上讲起了关于耶酥救赎的故事:“主是宽厚仁慈的,主不提倡结仇,主不希望我们树敌。主要求我们博爱,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然后,到了唱赞歌的时候,大家又都低头闭目,不约而同地唱道:
“主的你,
是多么的珍贵;
主的你,
是地上阳光……”
对这样的曲调,钟晟鸣真的不是怎么习惯,但看着大家都如此投入,他只得将就着跟随唱了。
然后又是其它内容的赞歌——
“主啊!你带领着我们,
奔向远方……”
从雷公岭到地处湾厦村的公司宿舍是半个小时步行的路程。这晚,聚会结束之后,钟晟鸣在独自走回湾厦村的路上,回想着今晚这场全新的经历。他的心境慢慢地趋于平静,像是看到了远方的希望的曙光。
到了宿舍,同事大都已然入睡。他轻轻地打开了自己的房门,生怕嘈吵了他人。
在一阵轻手轻脚的刷牙和洗澡洗衣之后,临睡之前,钟晟鸣进行了一次单独的祈祷。他坐在床沿,双手合十置于额前,头微低,面对窗外微弱的路灯光,他以无限的真诚来祷告,在慈祥的主面前,他可以无忧无虑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他不需要顾忌什么,他仿佛正跪拜于深遂的苍穹之下,正叩首于万能的耶和华之下。他依稀觉得,耶和华,伟大的耶酥基督啊!正在俯瞰众生,正洞悉着万民的所思所想。所以,他希望主能饶恕自己的罪过,他愿意跟随主,他要将自己的一生都交给主,为主而献身,跟随主到永远。
然后,躺在床上,他未能马上合眼,就像硝烟战场上的战火未能马上熄灭,还在生发着袅袅的烟雾。他觉得,也终于醒悟,他与林莱贞之间横亘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他们双方存在着一段难以缩短的距离,因为,他没有深圳户口,他没有位处深圳的住房。
不!我不能亵渎对林莱贞的神圣的爱,既然我不能带给她幸福,那我不配奉上对她的爱,他想,主啊!请你饶恕我!请你赐予林莱贞她所需要的幸福吧!他自言自语地说。
山永远也不会给带给穆罕默德那儿去,所以,你只能帮穆罕默德带到山那里来。钟晟鸣心想,一切,都既成事实了,我只能认真面对。
“忘记她吧!”他心一横,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坚定地对自己说。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结束以往那令他心酸的爱恋,只有这样才能投身于下一步的工作生活之中。于是,他又起床开灯,拿起桌上的《通讯录》,看着里面他用清秀工整的正楷字体书写的她的姓名、地址和电话资料,他打开一瓶涂改液,将她的这些联络资料一一涂去。他担心自己以后一旦看到这些资料,就会又勾起那伤心的往事。他既然决定要忘记她,那她的这些资料对他来说已纯属多余,已经没有必要再存在于他的视野和记忆之中。
眼前一片乳白,在这小本子《通讯录》里,在誉抄了一大堆亲戚、同学、朋友和老乡电话的这一页纸中间,就出现了一片白色的空缺。林莱贞,他想,你的一切,我本来不应与你发生的一切,这一切的一切,那伤心的往事,都随风飘去吧!我的脑海将回复平静,不再因你而牵起一点一滴的涟漪。“我将永远忘记你!”他决裂一般地对自己说。
晚上,他不再浮想联翩,当思绪一旦触及林莱贞的时候,他就能有效地收回。他能想像着在尉蓝的天空上,两行白鹭正有序地排成一个“人”字,在自由自在地飞翔。
他终于在恬静的心态中香甜地睡去。

爱是那片海:已跟上。原始风,不错。

爱是那片海:来跟下,建设有中国特色的外贸小说

Int'l-Biz:
我们俩有共鸣。
也希望更多的路友提出意见!

Int'l-Biz:二十二
“Time and time again, I ask myself,/ 问自己,你到底是在哪里?你在哪里?”
1993年初夏,全国各地荧屏都在播放着这一首响遍神州大地的高亢激昂的歌曲,它是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中刘欢所唱的主题曲,剧中主人公在异乡纽约打拚的故事,震撼着全国人民的心。人们都在想像着纽约的街景,倾听华盛顿唐人街的轶闻。说来也巧,有一天钟晟鸣踩着自行车经过“海上世界”广场,居然看到那里停放着一辆林肯加长轿车。本来,这个牌子在中国也不鲜见,但偏偏那车明晃晃地镶嵌着“LA 1937”这一车牌号码。LA是Los Angeles(洛杉矶)的英文简写,这分明就是美国洛杉矶的车牌。它是用船运来中国的吧?怎么会有一辆洛杉矶牌照的小车出现在蛇口街道上?看着这车,他启动了想像的翅膀,联想到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他于是对剧中人的成功,以及他们异乡打拚的生涯产生了无尽的向往。
“Time and time again, I ask myself,”有一天,一个清瘦的汉子以有点蹩脚的英文,高声地哼着这首歌,走进了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的大门,他将一件衬衫脱下,搭在肩上,他一边用右手食指晃着套上了奔驰车匙的大钥匙圈,做圆周运动,一边对前台小姐黄丽娟说:“我找钟晟鸣!”
“你贵姓?”黄丽娟客气地问。
“姓张!”他普通话不够标准。
“姓长?”黄丽娟听得不太明白。
“不,姓张,嚣张的‘张’,但是,我不嚣张。”
黄丽娟有点想笑,又问:“什么名字?”
“幸福的‘福’,强奸的‘强’,好记了吧!但我不——”
黄丽娟一惊,脸“刷”地红了。
“哦,张福强。”黄丽娟说着,将他带入接待室。
“出货路经蛇口,所以来看看你。”张福强对钟晟鸣说。
“出货?”钟晟鸣问,然后轻声道:“机械表芯?”
“醒目!”张福强叫道,“我一直等你答复,但你不想做,放着这样的财路你不走,那就算啦,我不会勉强你,我也完全尊重你的决定,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尊重你。呵呵!怎么啦?你的脸色不大好啊!跟以前不同了,有什么心事吗?”
这一声不问犹可,一问,就激起了钟晟鸣内心的千重浪。钟晟鸣的心,马上让刺痛了起来。他赶忙起身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让自己的背对着接待室的大门,他不希望外面的同事看到他的脸。福强啊福强,他想,我儿时一起在河中潜泳的好兄弟,他乡遇故知,宛若亲人。福强啊福强,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在那么一段空虚绝望的日子里,我孓然一身,无依无靠,如果当时你就在我身边,我可以对着你抱头痛哭。可是,我一人独处他乡,一场场的泪水流干,我独自饮泣,从苎麻夏布之殇,到与林莱贞的惨烈分手,我痛苦的心有谁知?……
钟晟鸣垂下了头,向张福强讲述了之前与林莱贞的故事,说完,就伏在桌子上,低声地缀泣起来。
“顺其自然吧!”一向带着欢声笑语的张福强,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一拍钟晟鸣壮实的臂膀,叫了起来:“算了,当作少见多怪。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有妞明日睡。女人如衣服。别理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你说得倒轻松,”钟晟鸣漠淡地说。
“不!我做得到的,我也是这样做的!你看,我女朋友不缺啊!”张福强生怕钟晟鸣不相信,认真地表白说。“不要因为一棵树木,而放弃了一片森林!别再喊了!”张福强寓意深远,笑吟吟的,眼睛深不可测。
“你说什么?别再‘喴’了?什么叫‘喊’?”钟晟鸣不无疑惑。
原来张福强对香港白话颇感兴趣,近期看得香港电视特别多,就学着将“哭”的白话说成了“喊”。钟晟鸣心想,“哭”跟“喊”,从字形和定义上,两方面都有天渊之别。这“喊”说得,真让人不明就里。他就啼笑皆非地纠正说:“说‘哭’就哭嘛!却说‘喊’,还以为是放开喉咙叫呢!‘喊’是不流眼泪的。这个字的香港白话定得,真是乱来。”
然后,双方的话题,就进入了夏布业务上。钟晟鸣将夏布业务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讲完之后,说:“我实在是苦无良策了。你‘鬼点子’多,看看你有什么高见?”
张福强问:“你将这韩国客户手签的合同给我看看?”
钟晟鸣就回到座位,从抽屉里拿来合同。张福强端祥着右下角“Mr. Scott Kim”的名字说:“我相信,你的英文临摹能力应该也很强。你这单业务,其实有一个办法:货物《检验证书》由你自己依照韩国客户的笔迹来签发,装柜出货后交单银行,先收回了货款再说;与此同时,你在深圳市进出口商品检验检疫局申请商检,主要内容就是证明这批货物质量合格,规格是1200扣,而不是600扣,这就形成货物跟合同要求相符,这是相当有力的证据,以防止对方索赔。”
由于张福强最近也搞外贸,所以对进出口业务已熟悉不少。钟晟鸣听着,眼前一亮,但复又担忧地说:“商检,我可以办得到;可是由我来代表韩国客户签字,这个办法当天我也曾考虑过,但这不是弄虚作假吗?不符合法律,不行不行!”钟晟鸣说。
“听说,深圳还有很多进出口公司也出口夏布,他们出货都很顺利。这些公司验货时,不少也是由经手的外贸业务员代表韩国客户来签发这样的《检验证书》,然后交单银行议付、收款。这些外贸业务员多数是吉林延边人,会讲国语和韩语。他们也是弄虚作假,但从来没事。”
“可是,韩国客户的确没签过货物《检验证书》,当他从他们银行手里拿到这一份《检验证书》时,尽管我可以写得笔迹跟他的完全一致,甚至经得起司法鉴定,但是,毕竟不是由他自己签发的,当然,我也绝对可以收得到这笔货款。可是以后呢?当他发现我这样的做假行为时,他还会下单不?不会的。我的目标是全年的千万美元订单,而不是冒险去出掉这第一批货。”钟晟鸣解释。
“先出掉这批再说!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张福强重申。
“除非对方修改信用证,取消货物《检验证书》由其来签发这一软条款,或者,除非对方再来一次深圳验货……”钟晟鸣说。
“信用证有没有效期的?”
“有,但已过期。”
“你当时应该叫对方展期,将信用证有效期延长;现在既然信用证的有效期已过,那应该叫对方重新开证。”张福强对外贸说得有些门道了。“反正,如果是我,我才不管那么多,先出掉这一批货再说,走一步,看一步。”
“但弄虚作假,违反了合同法的公平自愿原则和诚实守信精神。”
“你都让他害得崩溃了,还谈《合同法》?谈《合同法》,那他为什么不再来验货?根据你们之间的合同,他不来验货,就意味着他违反《合同法》了!而你的货,可是好好地一直备在仓库,等他随时来验的!他却不来啊。”
“是的,我可以再要求他来验货,但是让我摸仿他的笔迹,这个不行。”
“你真是一根筯!你没记得当初你到固戍时,在我的饭店旁边,我当着你和罗振锋的面说了什么?”张福强用手敲着桌子,批评钟晟鸣说:“抓到才是贼哪!”
钟晟鸣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还是不敢同意张福强的做法。
“算了,不再提这个。你也别这么伤心了。我说一个有趣的故事给你听,是关于我的,帮你调节一下心情。”张福强开始转移话题。
“你的什么有趣的故事?”钟晟鸣斜睨了他一眼。

Int'l-Biz: 张福强就接着说:“是这样的。早两天,那是下午时分,我在家里,正准备洗澡。忽然,我听得隔壁大叫‘抓贼呀!’的喊声。我毫不犹豫,出门就追。那个小偷刚好冲出邻居的家门,沿着楼梯往下跑。我就猛追,邻居在我后面跟看跑。我一路追着小偷,从三楼追到楼下。在楼下的广场,小偷回过头,一看见我,小偷就惊呆得摔倒了。这小偷其实长得比我还高大,但小偷让我的气势吓住了,他毕竟是偷东西嘛!我冲上前去,将他的右手一把拧到背后,小偷就动弹不得,束手就擒。但小偷忽然笑了起来,对我说‘看你的下身!’我想我的下身有什么好看的,不是跟你的一样吗?别耍花招。但正是小偷这样一提醒,我才看了一下我的下身。天哪!我穿着上衣,下身居然没穿衣服,下面真是吊儿郎当的——因为当时是一听到‘抓贼呀!’的叫声,我就冲出去了,当时刚刚脱掉的裤子,就来不及穿!原来小偷不是让我抓的,是让我这种情形给惊得傻了,所以跑不起来的!说不定在他的小偷生涯中,从没被不穿裤子的男人追过。不久,周围就聚集了很多人,大都掩口笑了起来。我赶紧将小偷交给别人,从地上抓起一张报纸,掩住下身,一溜烟冲回家穿裤子去了……”
“你真是……”钟晟鸣在愁眉中露出一丝苦笑。
“你如果想加入来做机械表芯,现在还是时候,有大把钱等着你来挣。我们就缺你这样的外贸专业人士。我的拍档也还在等你。”张福强仍然不失时机地鼓动。
“但是,我反而想劝你们收手,悬崖勒马。”钟晟鸣回答。“还有,你说的沙头角的地道,如果是真的话,你得赶快掩埋。”
“这……”张福强为难。
两人在接待室内好一阵叙旧。
送走张福强后,钟晟鸣埋头做一套活性炭的出口报关单证,向报关组登记申领了《出口收汇核销单》。Mr. Scott Kim与他的苎麻夏布业务已经告吹,但向他下了一个20’柜的活性炭订单,信用证已经收到,只是里面不要求由Mr. Scott Kim签发《检验证书》这一条款,也就是不需要Mr. Scott不远万里地飞过来验货。货是由江西玉山活性炭厂生产的,只要钟晟鸣备好货,就可出口了。
在去年9月出差安徽省嘉山县的半个月间,他与明光工艺玩具厂朱乡明厂长的交往可谓同甘共苦,推心置腹。任职20年的朱厂长是一位中年汉子,这家工厂没有进出口经营权,所以一直为省内外的外贸公司供应各色工艺玩具鞋和长毛绒玩具。最近,工厂已经与美国洛杉矶商人朱天瑞合作成立了中外合资公司,名称定为中美明扬玩具有限公司,拥有了进出口权。根据合资章程,明光厂希望而且需要外派一名外贸业务员长驻洛杉矶,不再依靠省市外贸公司作为中间商,他可将洛杉矶定为明光玩具厂打入美国市场的“桥头堡”,以洛杉矶辐射整个美国,以扩大明光厂在美国的外销业务。这一名外贸业务员,必须诚实守信,英语突出,熟悉国际业务。在安徽嘉山这样的小县城,外贸业务员不多,即便有,其工作能力也不怎么令人满意。朱厂长一下子就将这最合适的人选,锁定在钟晟鸣身上。
而在外派洛杉矶之前,这名外贸业务员必须在安徽嘉山呆足三个月或更长时间,要先熟悉工厂生产程序,更主要的是必须掌握长毛绒玩具原材料及成品的成本核算,以期跟外商洽谈时,看样估价,看价定样,都要展示出一个对长毛绒玩具相当在行的形象,才利于业务的开展。
钟晟鸣一直是在电话中得悉明光厂的发展,现在,朱厂长的电话,也是在一声声地催着他,问他愿不愿意到洛杉矶发展,反正由钟晟鸣决定,朱厂长单等他一声“同意”的回话。
“一个全新的国度,在那地方我能生存吗?”他心存忐忑地问。
“就算狗,只要会跑都不会饿死!”朱厂长引用《卡门》中的波希米成语说。
“让我考虑一下,让我考虑一下。”钟晟鸣不住地念道。
深圳范围内存在着中央和全国各省市外贸领域大大小小的分公司、办事处,所以,深圳外贸进出口总值,一直雄居全国之首。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每天的出口,货如轮转,在深圳偌大一个外贸战场,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简直是一所国际业务领域的黄埔军校。这所黄埔军校,活跃着众多的外贸将领和战士。
白天上班,钟晟鸣忙忙碌碌。到了晚上,他就常常跟着黄丽丽到雷公岭参加聚会、祷告。整整一个月过去了,他自我感觉,也没什么新奇的事情在他身上发生。耶酥基督什么时候降临在我身上?耶和华什么时候拯救我脱离苦海?耶酥基督会不会赐我深圳户口和住房?伟大的主啊,能让林莱贞回心转意吗?他不断反复地问自己。他有时候又难以自制地想念起林莱贞了。
天,还是那个天;钟晟鸣,还是那个钟晟鸣。
“恳请是因为懦弱,祈祷是因为无能。”他忽然想起一位诗人的语录。
“宗教,它是疲惫者的拐杖,它是干渴者的饮料。”他也曾在一本书内看过这样的话。
他曾读过高尔基的《母亲》,说是青年工人巴维尔每次外出进行革命活动时,母亲尼洛夫娜就在家里为他的安危虔诚地祈祷,希冀这样能得到上帝的保偌,然而,当母亲终于发现这样于事无补后,她毅然舍弃了祷告,继而自己拿起革命宣传传单,挺起腰杆,也走上了街头。
逐渐地,钟晟鸣减少了基督聚会,不再时常到雷公岭去唱颂歌。只在自己的单身宿舍内,他偶尔会独个地祈祷。与此同时,他脑中又越来越频繁地涌现林莱贞与“棕发男”的形象,仿佛少年维特看到夏绿蒂正紧紧地拥着阿尔贝特的手,在花团锦簇的花园里开怀大笑散步。于是,沉默忧伤的少年维特,就产生了锥心一般的疼痛。
日出日落,潮涨潮退。钟晟鸣的心情又开始出现一种莫可名状的难受,就像一根强有力的弹簧被强制性地压了下去,而压得越紧,那种反弹的力量就越强。他仿佛一位在烈日下于茫茫沙漠中艰难跋涉的苦行僧,正口干舌燥地对一口井或一片绿荫产生幻想。林莱贞啊林莱贞,他想,我知道我见不到你,也听不到你那悦耳的声音,但是,任何关于你的信息,哪怕是你的名字和电话,一旦被我看到和听到,都会给我莫大的欣慰!他终于发现,要想成功地忘记她,这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他根本就没办法做得到,而他觉得自己当初在《通讯录》本子上涂掉她的资料,那是多么愚蠢的行为。于是,他一边诅咒着自己,一边拿出在涂改液盒子里配套的稀释水,小心地点抹在《通讯录》那乳白色的涂改液之上,将其慢慢地稀释掉。涂改液的气味微微剌鼻,但他浑然不觉。不一会,林莱贞的姓名、地址、电话,又赫然重现于他的《通讯录》本子上。莫非,刻骨铭心的记忆真的就没法涂抹得掉?他问自己。他一边凝视,一边默念着这些文字。而这样的凝视和默视,已开始又带给他淡淡的慰藉与满足。

爱是那片海:关于宗教 我没什么信仰
自从转行做了外贸 这个行业将会是我一生的宗教 相信以后的自己的跌宕起伏都离不开外贸了 昨天2012年的第一笔预付到了
没平台没展会的google外贸员第四单开张 得瑟中

Int'l-Biz:二十三
钟晟鸣万万没有料到,两年前他如溪水之于大海一般奔赴而来的蛇口,而今却成了他生命中一个驮载青春的驿站!
一天上午,钟晟鸣被叫到何总办室。何总说,钟晟鸣最近总是出现魂不守舍的样子,不利于业务工作,所以,他希望钟晟鸣主动辞职。其实在这个早上,何总已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公司所租住湾厦村宿舍姓陈的房东打过来的,陈房东在电话里指名道姓要何总炒了钟晟鸣,原因不用何总过问,带一种志在必得的态度。如果何总不同意,他这栋楼房就不再租给公司使用,或者大幅提高租金。何总并不是租不了其他地方做公司宿舍,只因一下子转移几十个人到其他地方,费时费力,是不必要的支出。懂得权衡利弊的何总只好同意了陈房东的要挟。然后,他以业务不适为由,让钟晟鸣自己辞职。
事实上,由于遭逢了苎麻夏布和林莱贞事件这两大惨重“滑铁卢”,钟晟鸣这段时间也在思考着辞职一事,不需何总找他,钟晟鸣都准备离开公司了。而让何总惊奇的是,钟晟鸣毫无讨价还价,何总一开口,钟晟鸣就表态说,第二天就会离开公司。双方谈话只用了两分钟。
当天,钟晟鸣搞好了辞离手续,然后回宿舍收拾行李。其实,他瞬间都可走人,因为他已被停发工资,自己承担了因帕里奥造成的那笔损失,他的人事档案并没调入公司,户口关系等等还在粤西,所以,他与公司基本上没什么正式手续可言。
夜晚,在公司宿舍,钟晟鸣望着一个红绿相间的胀鼓鼓的蛇皮袋,远行的行李已经收拾妥当,但他全无就此离去之意,他静静地坐在床沿,两眼茫然地望着天花板,然后审视着这狭窄而灰白的四面墙壁,他不止一次地问自己:蛇口,我就这样离你而去吗?
这六平方米的小房子,此刻越发显得亲切,情在离时最是浓。在这有限的空间,多少次,他拖着从白天的劳碌中走下来,或从远道出差归来的疲惫的身体,一回到这个角落,就可以重重地摊倒在这张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他以粗犷的“大”字(张福强硬说是个“太”字),将在外的疲倦慢慢地溶化。不管在外有多辛劳,只要在此睡上一宿,翌日清早,他就马上恢复元气,矫健如初,重回生龙活虎、精神奕奕的状态。在周末、周日,或在子夜,他以难得的闲情,坐在小矮凳上,托着腮帮,美美地欣赏14”电视机里的“悲翠音乐干线”,或静躺于床上,用心倾听小“爱华”所收到的电波中的节目“一切从音乐开始”。夜阑人静,月明星稀,他细耳倾听袁凤英动人心魄的名曲《天若有情》,或深深体味曾露德、俞静所合唱的委婉缠绵的《天各一方》。这像极了年少就读中学之时,在那暑期的深夜,在家里,他睡在床上,聆听着广播电台里播着一篇又一篇优美酣畅的散文。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空间,正方形的瓷砖上,也曾留下过林莱贞的体香,尽管她来的次数不多,而每当他与林莱贞在这个属于他自己的空间里深情相拥时,他心旌摇曳,他认为自己就是一个英勇威武的国王,征服了一块疆土。
他关上房门,走上五楼楼顶的天台。举目远眺,蛇口的夜景斑燗多彩。他轻轻地嘘了一口气,眼前的一切,让他无限怀恋。东角头山,你记得我的身影吗?他想。多少个清晨,钟晟鸣一个箭步冲上山坡,深长地呼吸早晨的新鲜空气,吐故纳新,然后以头低脚高的方式,一口气地做完100个标准的俯卧撑。他脸不改色,当然,心还在跳。多少个傍晚,他一溜自行车骑到“海上世界”周围,慢慢踱步于海滨,利用口袋里的小“爱华”收放机,不是陶醉地凝听音乐,就是琅声跟读英语读物《温哥华来客》。他不能不感叹这是绝无仅有的一个好地方,既有大城市的喧嚣繁华,又不失因临海而独具的清幽。几回回里,他伫立于细软的沙滩上,蓝天下,和风中,他贪婪地呼吸,看着海上渡轮起航,仰望天上云卷云舒,作为一个从偏远山村艰苦地走出来的农家弟子,有幸在这个如诗如画的海滨小城生活,他拳拳地感激着大自然对他的慷慨馈赠。
但是,往昔已矣不可再。正是这么一个让他心驰神往的圣地,他心为之碎,神为之伤,业为之殒。痛定思痛,痛何如哉?忘记是一种精神疗法,他不得不忍痛割爱,奔向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此后,目前这美好的一切,都将嵌入他悠长而浓重的记忆之中。
这个晚上,他在宿舍里特意又自行做了一顿饭,他将8两米洗好后放入电饭煲,然后杀了一条鲫鱼,用不锈钢碟装上后,放了姜块、生葱、酱油和花生油,不需加盐。等到饭快将熟时,在饭面上放一个带三角叉的不锈钢垫,再将鱼放入饭面,盖上电饭煲盖。过一会,饭与鲫鱼同熟,一揭开盖子,水蒸汽伴随着鲜嫩、香喷喷的鱼香味,扑鼻而来——这是罗振锋教他的烹饪方法,简单实用,让他胃口大开。然后成为他多年以来的一道拿手好菜。一顿饭,就可以这样简单、美美地享受了。
碗筷洗过,晾干装好之后,他在湾厦村口约来了快递公司的熊立波。这是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与之进行月结的一家快递公司,由于属钟晟鸣经手的业务,那么,就是钟晟鸣与他进行月结的快递公司。他将800元的快递费交给了熊立波。一星期前,他将一包棉麻混纺纱样品,交熊立波寄给了巴基斯坦拉合尔的一个客户舍拉兹先生,快递费刚好800元。
“还没到月结时间,你就付款了?”站在村口的熊立波不解地说。
“不,我已经就从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离职了。”他说。换言之,他完全可以不声不响地离开,他现在可以不用支付这800元的快递费,熊立波会全然不知。当然,畅风快递公司可以向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索偿,但在这个业务员各自为政的业务体制之中,钟晟鸣如果一“走佬”,他就可以省下了这800元费用,而由公司买单。可他不,即便在第二天就要离开蛇口,一切细软执拾完毕,他也忘不了要支付熊立波这一合该支付的费用。宁可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他常常对自己这样说。
“你走好!一路顺风!”熊立波收下现金,先是惊诧,然后十分感激和敬佩地握着钟晟鸣的手,经久不放,以致钟晟鸣的手让握下了五个深深的指印。
然后,他约来了蛇口万通船务有限公司的业务员黄武勇,将5套三正三副的空白提单交还给了黄武勇。至于其它其叠空白盖章的保险单据正本,钟晟鸣已通过邮局寄返,完璧归赵。
至于对深华工贸公司的夏布出口许可证代理费,由于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的名字已经打印在出口许可证之上,所以,1500元的代理费已经产生,即使改证,也免除不了这一费用,而公司不会承担此一费用,钟晟鸣只好自掏腰包,在之前一天通过邮局将款汇给了深华工贸公司。
接着,他独个去到上海酒家面前那隔着太子路的一片红树林。他没有现身到酒家面前,他生怕以前见过的员工认出了他,他只是隐身于红树林之内,往酒家这边遥望。其时,夏夜的空气,带来了海边潮湿的味道,风透过红树林,吹入了他的衣襟,马路边灯影重重,太子路上人车已然不多。已经临近打烊时间,但酒家的迎宾小姐仍在上班,酒家内里的员工还在忙着,但不及白天的穿梭程度。而今,就像“城头变幻大王旗”,他看到迎宾小姐已经换了人,不再是林莱贞,也不再是与林莱贞同等职责的另一位迎宾小姐,那位捉鱼的厨师,又从里面走到了酒店前面的鱼池,网起了一条大鱼。这是多么熟悉的地方!那面迎风猎猎飘扬的印花旗帜,不知插到了哪一座山岗,它已经在钟晟鸣眼前消逝。偶尔,里面的宾客们用完餐后,出门离去,迎宾小姐就翕首弯腰,款款相送,“先生慢走!”这温柔之声不绝于耳。旁边太子宾馆的入座率接近满员,一楼商场的大门快将关闭。此地此刻,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当初的人儿已不知身处何方,她现在会在哪里?在干着什么?他问自己,但他根本就找不到答案。夜色更浓,站在红树林深处里凝望着这一切,他内心涌动着如绞肉刀割一般的愁绪。“再见了,上海酒家!再见了,我心目中的林莱贞!”他在红树林里喃喃自语地说。
这个夜里,他辗转反侧,睡得不好。第二天,他一早醒来,就顶着雾气上路,他背着蛇皮袋向蛇口汽车站卜卜而行。行李很重,他心更重。他舍不得离开,但又不得不离开。他在这里谋不到户口和住房,更谋不到他心中的爱。他只得带着支离破碎的心,无限惋惜地离开这一处伤心地。他一边走向车站,一边贪婪地回望身后的建筑,他试图将这熟悉的一切深深地植入脑海。他不知道,何年何日会再返蛇口,也不知道是否此去经年,甚至一去不返,所以,临行前的这一刻对他弥足珍贵。晨风清凉而潮湿,简直是一听清谅的饮料。胳膊有点累了,当他看到挂着蛇口——广州字样的一辆长途大巴时,他站定了。他知道,当他跨上这车的那一刻,就将彻底地告别了蛇口。
“你去哪?”他走上汽车门的时候,一张似曾相识的鹅蛋脸向他打招呼。
他想起来了,她是潜龙歌舞厅的迎宾小姐张美群,她刚好也在车上。他记得,那天晚上,他到舞厅那里与张福强见面谈事,在门口与她一见如故,两人互有好感,当时她就对他启动了身体语言,肘弯传情。
他答道:“我去广州,你呢?”
“我要从广州回湖北,搭广州——武昌的火车。”她说。
“你是在蛇口上班吗?”她关心地问。
“一直是,但今天不是了。”他说。
“怎么回事?”她一边说,一边招呼他在身边坐下。
就在这时候,一位年轻人提着面包和矿泉水走上车来,他是为张美群送行的,一走上车门就对张美群说:“吃早饭啦!”而当他看到张美群与钟晟鸣正谈得火热,他内心不由得生出一种强烈的妒火,就“刷”地在张美群旁边的座位坐了下来,然后不好语气地对钟晟鸣说:“你是谁?我是她的男朋友。”
如此亮明正身,言下之意,钟晟鸣得靠边站。刚才一听口音,钟晟鸣就知道他是潮汕人,特别是他们说吃饭(Chi Fan)的时候,总是说成(Chi Huan),所以潮汕人一开口说普通话,就让人听得出籍贯来。潮汕人就是相当团结,打架的时候,一听口音,不论以前是否互相认识,都全部涌上来帮着对付敌方的。钟晟鸣无心惹事,想不到如此与张美群一次随意的说话,就惹得她男朋友一顿燥热。怪不得第二次他去潜龙歌舞厅,他正准备与张美群说话时,张美群却一见到钟晟鸣过来,就慌慌张张地避开他,往楼上走。原来,她这潮汕籍的男朋友当时就坐在不远处的大厅之内看着,于是,她焉敢再与其他男人说话?她男朋友不在的时候,她就与钟晟鸣说得满面春风;而当她看到男朋友在场时,她就瞻前顾后了。罢罢罢!在蛇口,钟晟鸣觉得真不走桃花缘,他其实也一直不知道张美群已经交上了男朋友。现在,他只好迳自坐到客车最后的位置去,倚窗而坐,离张美群她俩好远好远。
车上渐渐坐满了人。
过了一会,隆隆马达声起,客车徐徐启动。

Int'l-Biz: 起风了,这是夏日之晨的微风,而客车之起动则加大了风速。这风吹动了钟晟鸣的头发和短袖恤衫。风啊风!他想,你能吹走我此时此刻的愁绪与依恋么?客车驶出招商路,再作90度转弯,于是,招商大厦、花果山大厦、蛇口体育场和四海公园,都在车窗外渐渐地抛之脑后。这美好的一切都将归入记忆。哦!远去了,蛇口。曾经的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几百个日日夜夜,在此落地生根,朝夕与共,触摸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呼吸着这里的清新空气。但从此以后,与你各奔西东,距你渐行渐远,天各一方,君问归期未有期。他想,今生今世,当谁问他,是哪个地方最让他魂牵梦绕也最割舍不下的时候,他会激动而又哽咽地回答说——“蛇口”!
司机忽然觉得车内很闷,于是打开了车头的音响。原来是演绎过《一双旧皮鞋》的刘美君的凄凉的嗓音,在演唱着让钟晟鸣耳熟能详的一首歌曲《让我望你多一会》——
“再让我望你多一会,/ 含泪笑,/……”
是的!好一声“含泪笑”。这时候,钟晟鸣忽然从胸口的袋子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他作的一首小诗——
《临别赠 L》
临行前,我对你说——/我将奔向遥远的朔方,/当秋意渐浓,寒气向你袭来时,/我对你的惦挂,/将化碧空中那雁阵一行!
临行前,我也对你说——/我还将飞赴遥远的大洋彼岸,/当你又重拾,我俩曾几度牵手漫步的海滨时,/我对你的祝福/将融入那重重拍打沙滩的海浪!
临行前,我还对你说——/若干年后,我的魂灵会升至天堂,/当夜阑星熠,世人延颈企望,/看到苍穹闪烁的群星时,/其中有我,/那是我死不瞑目舍不得你啊!/那是我对你再度回首时/我的角膜我的瞳仁在闪光!
他黯然将这首诗撕得粉碎,然后站起来,向窗外散发——他要将这饱含深情的字句留在蛇口。随即,细碎的纸屑,纷纷扬扬地飘落于车后,然后再让晨风扬起,飘向树梢,飘向半空……
当车子快将驶离蛇口的时候,钟晟鸣忽然要求下车。
他提着行李,走入了路边的一个小小的荔枝林,然后走上小山坡。由于天色尚早,来往车辆行人不多。他站在荔枝树中,凝望着东滨油站、四海工业区和大南山顶,他内心波涛汹涌,嘴上一言不发。他戚然四顾,从南油至深大南门之间,也就是南海大道向东这一带,是空旷、辽濶的海田、沼泽地,蒿草丛生,一大群鸟儿飞跃其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虫儿被鸟吃——他忽然想起张福强曾对他戏谑的这两句话,嘴角就茫然一笑。不久,在氤氢的雾气里,在潮湿的草被上,对着横跨南海大道之上的“招商局蛇口工业区”这一块朝夕常见的偌大的绿色牌匾,对着蛇口这一块绿色土地,他突然双膝一弯,两手着地,就硬生生地跪下了。他以额头触地,口中念念有词。好长一段时间之后,他抬起头,仍然跪着,俯身以双手掬起一把泥土,站起来,用密封袋装好,外加布袋精心包装,再小心地放入行李之内。他仿佛是秦牧笔下《土地》文中虔诚的掬土者。过了一会,钟晟鸣站起了身,怀着无限依恋,再次环顾蛇口,然后,只望着蛇口陆路上的必经之道,看着上面“招商局蛇口工业区”这几个宋体大字,噙着泪花,口中在唠叨:“再见了!蛇口!再见了!蛇口!再见了!蛇口!……”
“呜——”当天晚上,广州——南京西的特快列车T109轰鸣着驶出广州火车站,加足马力向北驰去。在列车中部车厢一个下铺的床上,在靠窗的位置,坐着失神地眺望窗外的钟晟鸣。

yeli365:很长,粘贴下来放手机上看慢慢品味。谢谢

tradetang:事业与5年爱情的滑铁卢,在30岁的当口,哥也和你同病相怜的遇上了


Int'l-Biz:二十四
在夏日里的一个星期一上午,朝阳映照着蛇口南海酒店的一间宽敞豪华的总统套房,由于住客整夜地开着低至16度的空调,住客冷得要将棉被盖过了头顶,所以,若不是房间的电话响起,以致惊醒了住客,住客就不会起床走到窗边去拉开严实的窗帘,也还真不知道外面已日上三竿。
如果踏入这一个金碧辉煌的宫殿,仿佛是进入自动化系统,只要你懂得呼吸和挪动双腿,那么,其它一切都不用你操劳。
站在窗前,住客惺忪的双眼一下子还不能适应外面强烈的太阳光。
总统套房的落地玻璃正对着浩潮的深圳湾,对面香港元朗的山山水水,高楼大厦尽收眼底。在海面上,一串浮标在晃动,一艘轻型游艇正向着蛇口港的方向进发。住客忽然意识到棕色的头发让昨夜的睡姿弄歪了原形,以致不能坚挺地竖起,甚至那浓烈的棕色又得重新漂染了,他就走到洗手间的镜子前面,拿起一把精致的牛角梳,将那棕色头发严格地挑起。随后,他用剃须刀刮起了胡子。他拧了一下左手中指上30克硕大沉重的金戒指,再整理一下脖子上如和尚念珠一般粗犷的金颈链。从洗手间明亮的大镜子里,他看到大班床上,那床雪白柔软的真丝棉被顶端露出一头长发,捂得严严的,那是林莱贞的头发。
她就是喜欢睡觉。地板上,散落着她的一套花白短裙。
住客叫陈光伟。
林莱贞与陈光伟正式认识仅三天,就从四海宿舍搬到了他水湾头的私家洋楼里住。再过一个星期,她就从上海酒家辞了工。每天除了坐着皇冠小车游车河,就是睡觉。终日无所事事的她,俾昼作夜,大都是靠睡觉来打发时间。
同样是在夏日,如果说,当初在招商大厦楼下,一年前那场8.10风波让她跟着钟晟鸣饱受了酷热和汗臭之苦的话,现在,是陈光伟带领着她,这凉爽的空调风让她在酷暑里冷得毛孔几致封闭,全身冰得瑟瑟发抖。
由于室内温度太低,陈光伟又不试图关掉空调,他就穿起一套花格子丝绸睡袍来取暖。他赤着双脚,在一尘不染的橡木地板上毫无目的地走动。少顷,他开始寻找自己昨夜不知丢落房内何处的“劳力士”手表,那是价值30万港币的名表。一看,11点了,他才感觉到肚子有点饿,而他几乎不想走出房间去就餐,就拿起桌前的服务台电话,说:“帮我送一份早餐过来。”
陈光伟是土生土长的蛇口本地人,他父母当年逃港成功之后,就经常在香港。他是家中的独子,在水湾头和湾厦村都各有一幢物业,水湾头的一幢自住,湾厦村的一直出租。他在湾厦村还有一大片的厂房,租给“三来一补”企业作生产之用。在湾厦村,他每年都有固定的分红收入,还有成片成片的果园,龙眼自然脱落他都无心安排工人采摘。所以,含着金锁匙出生的他,读完小学三年级就无心于校园,15岁就懂得开车,只是一直未正式领取驾驶证。
“叮咚!”一位眉清目秀的侍应小姐轻轻敲门,在得到陈光伟的同意后,推门而入,她手里托着早餐和一盘生果。陈光伟掏出一张鲜红的100元的钞票,作为小费,放到侍应小姐的手上,说:“这是广币。”他的普通话说得不太好,本应说的“港Gang”币,因说惯了粤语,“港”与“广”粤语发音一致,所以他就说成了“广(Guang)”币。
侍应小姐领了小费,甜甜地说声“多谢!”,然后出门而去。
这段时间,在广东农村,正是夏收季节。昨天晚上,其实也不热,只是由于陈光伟家的楼顶散热比平时慢,他一个不高兴,就拉着林莱贞说:“走,我们到外面住去!”于是开着皇冠小车,悠悠然入住了南海酒店的总统套房。仿佛他长期居住的家中崭新的楼房,也让他产生了视觉疲劳。
慢慢地呷着橙汁,他像是因为找不到一点可以干的事情而发愁。于是,他又钻进林莱贞的被窝,似睡非睡地搂着她睡了一会。
下午两点,他的无线手提电话响起,是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财务部出纳郝志悦打来的:“陈老板,起床了没有?”
“刚起来。”
“我交钱到哪里?”
“你拿来南海酒店吧!”陈光伟不紧不慢地说。
30分钟左右,郝志悦推门而入。他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面装了2万元人民币现金,在客厅上坐下,让陈光伟点数。
陈光伟抓起钱。这两叠现金仍崭新得很,是绿色的,整整齐齐,由银行小姐绑好的白条纸还盖着银行小小的红色长方形章。他用手掂了掂重量,说:“不用点。”
“我们的房租交得很及时吧!”郝志悦满面笑容地问。
“还可以!”陈光伟随意地说:“你们公司租我的这幢楼,也有两年啦!一直交租都准时。”
换句话说,钟晟鸣也一直住着陈光伟的房子,钟晟鸣只是陈光伟的一个租户。
“是的!希望你别涨房租啊,老客户了。”郝志悦讨好说,他猛一回头,看到房内睡着露出一个头的林莱贞相当面熟,这不是钟晟鸣的女朋友吗?怎么到了这里呢?他想,但他很快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就住口了。
“不会涨的,目前。”他说。
“你们公司的钟晟鸣,现在怎么样了?”陈光伟问。
“你认识他?”郝志悦微微惊奇。
“蛇口本来就很小。”陈光伟得意地笑一笑,“据说,他曾经爱上我的女朋友,哈哈!”
“哦?有这回事?”
“是的!可是,他是什么料?敢跟我争?哈哈!”
“他离开公司了,据说也离开蛇口了。”郝志悦说。
“离开蛇口了?听你们何总说他自动离职了,但想不到他还离开了蛇口,”陈光伟稍感吃惊,然后说:“离开蛇口好啊,免得他看到了我,会伤心,哈哈!你要走了吗?帮我带上房门。哈哈!”
“你玩好。”郝志悦对陈光伟说,他一边离开,一边看着陈光伟写给他的房租《收据》,上面的字歪歪斜斜,若不认真体察,还真看不出写的是什么字。
那天打电话给电话给何总,要挟何总要炒掉钟晟鸣的,就是陈光伟。是他之前在上海酒家停车场与钟晟鸣的瞬间谋面,他从林莱贞当时的神态感觉到不妥。于是,他侧面打听到了钟晟鸣与林莱贞的事,然后作了这个决定。
在回公司的路上,郝志悦开车经过中国银行蛇口支行,他到银行里领取一份信用证。这是从巴基斯坦开出给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的一份信用证。回到公司后,他将信用证交给了何总。
“这是谁经手的信用证?好大的单子,也是一个长单子,利润也如此可观?”何总一一电话查问各个部门经理。
“棉麻混纺纱,这是钟晟鸣经手的信用证。”许晏伟来到何总的办公室说。
是的,这其实是钟晟鸣经手的一个新单子,巴基斯坦买家舍拉兹收到钟晟鸣的样品后,确认了质量,然后开出了这份信用证。
可是,钟晟鸣已经离开公司,那么,这单业务就顺其自然地由其部门经理许晏伟接手了。钟晟鸣却绝对不知道,在他离开公司之后,来了这一份以后可以做成大单和长单的信用证。
这时候,在南海酒店的那间总统套房内,陈光伟忽然想清了清喉咙,就扭开了卡啦OK,打开千百惠的一首流行歌《读你》,唱了起来——
“ ‘Do’你千遍也不厌倦,
‘Do’你的感觉像三月”
他好像不太适应普通话的歌曲,于是,他选中了张志霖和许林怡合唱的粤语情歌《现代爱情故事》,接着对着屏幕又嚎了起来——
“离别时没有对错,/要走也解释不走,/现在说永远已经很傻,/随着那一霄去,火花已消逝,
/不可能付出一生那么多,/……”
纸醉金迷。昨夜里让陈光伟压垮了身体的林莱贞,让吵得慢慢醒了过来。

Int'l-Biz:到以上止,第一部《青春驿站》共24章,贴完。

Int'l-Biz:
5年爱情,若为重情之人,就很难放得低的。
假以时日淡化,却又时日何多!

爱是那片海:失恋ing。。

Int'l-Biz:第二部南北走过
第三部屋漏偏雨
第四部重生之光
共四部
在第一部中,我国源远流长的优秀的文化传统——书法在现实生活中的灵活应用,首次表达在小说里,后面还有英文书法的活用。

tradetang:这部分所有的遭遇,都和美女林莱贞有直接和间接的关系。
先甜后苦,这是与美女交往的后果
红颜祸水啊..

Int'l-Biz:
后面对林莱贞着墨不多,有新的女友出现了。

爱是那片海:经历就是财富
把自己的经历假以文墨,更是一件好事 静心人少啊
1楼的年纪大了,少了点青春的气息 说实话 开头远不如中间精彩 我知道那是小说惯用的一种布景叙事的开头 用好的人不多 作者的功力70分以上 后文打个80+分

Int'l-Biz:
唔!40出头的人了。
开头不如中间吗?说实在,我是刻意写了开头第一章的,意图用一种奇妙的布局来吸引读者,因为看了开头,是读者决定是否继续看下去的关键。
中间,您又认为优劣如何?
希望您,以及其他路友多多点评!

Int'l-Biz:在第一章,布局中夹杂思想之光。
“其实地上本来有很多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没了路”。
这是我刻意改动了的鲁迅先生的名言之一。
望大家多多指正!

爱是那片海:
其实开头也不错啦,开头中间一样精彩的话,分值也不能等同,人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就是这样 呵呵、
但愿作者能自己再润色一下开头几段。像“中间一家酒店灯箱的霓虹灯斑驳陆离,它是七个工整漂亮的柳公权体正楷大字——“化州白切鸡饭店”这样的陈述式表达是小说的软肋,可以通过语序的调换或句式的变化来达到百看不厌的目的,其实像作者这样的人应该能做到游刃有余,估计就是个别地方忘了查缺补漏,才让俺这号人物挑出点微瑕。

Int'l-Biz:
多谢指正!先改成:
“中间一家酒店灯箱的霓虹灯斑驳陆离,可见七个工整漂亮的柳公权体正楷大字——“化州白切鸡饭店”。

Int'l-Biz:目前的情况是:稿子已被文学网站“榕树下”看中,我正准备与其签约,将进行——
1、小说在榕树下网站连载;
2、到一定程度,“榕树下”将与有关出版社洽谈出版事宜。

Candy-zhong:作为化州老乡赞美一下,本人才刚毕业,得向前辈学习幸会!

lxy3426:恭喜恭喜!这部书出版肯定能获得若干大奖!
第一部是很多年轻人时下的生活现状,写得很精彩,引起了我强烈的共鸣。很期待接下来的章节!
每天一点看得不过瘾,到时一定买一部全集!


specialsteeljy:
海哥,看了你的看法。
决定看完哈。

Int'l-Biz:
感谢错爱!
如果说,上面的内容或部分内容,能得到大家的认可的话,那么,真正强烈的感染力会在小说后面部分产生。

Int'l-Biz:
斗胆帮你改了一下你的原文……
握手!老乡。

Candy-zhong:
呵呵,太有才!

yeli365:怎么没了呀。我还想看呐

feskiing:怎么还不更新啊

Int'l-Biz:希望大家能针对前面的章节发表一下意见,对我会有帮助,再考虑更新问题。

yeli365:为什么等了这么久还没出下文啊

爱是那片海:为了您老更新 大家眼福继续 小弟在此妄评:

归类:

这小说总的来说算是纪实类

语言组织:

有点特色,但是在语言色彩的变换上跳跃不大,偏文艺

共鸣性:

有幸经你之言拜读《追风筝的人》,很小的生活集市里融入的是整个时代的气味,和平年代有的宏大的社会等级氛围,战乱年代有各种恐慌,所有的这些宏大的背景都没有淹没作者要表达的小事情,两者相互映衬,总结为“一个时代的生活史诗”。您老的小说在大背景与小记事这点上来说,有点相互淹没。:KB
追风筝的人拍成电影成功了,你的小说经过修改更适合在纪录片上需找突破口

爱是那片海:求更新,3K4

Int'l-Biz:Oh! = =
= =

Int'l-Biz:
感谢您的评点!
1、在文学体裁上,纪实(纪录片)与小说这两个概念是有所相左的。如果说,你产生了纪实的感觉,那说明文章的现实观念较强吧?
2、语言,是我一直以来所寻求的,要形成一种语言,首先取决于作者大量及相近的阅读内容,以及写作情况。我一直追求流畅有文采的语言,我最喜欢有文采的小说,比如对于巴金、梁晓声的小说,其文采让人折服;而语言风格一旦形成,就难以改变,它仿如一个人的面貌、性格、嗓音。
3、本文版权,与某一媒体签署中,要更新的话,请再等等!

惆怅的思绪:

Int'l-Biz:
哪里算得上传奇!

nancytjj0000:那曾经走的路,能坦然地用文字表达和描绘,说明已经主宰生活了!多少时光,,,有时欲语泪先流。有些东西无法用言语表达。

断断续续写了十年稿子终于修改完毕发出来请
文章首发表于:2012-3-5 1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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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遇到了难题我到底该不该辞职好烦如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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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ssicabag:我遇到了难题,我到底该不该辞职?好烦。如果不是有一个客户特别认可我,...

恋爱长跑得之不易修成正果我和小李先生在我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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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姐姐:恋爱长跑,得之不易,修成正果我和小李先生在我初中的时候认识的,他比我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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